第6版:文 化

百年古柏话沧桑

□ 丁茂堂

在吕梁山上、汾河上游,有个美丽富饶的村子,叫合会村。村子里生长着一颗平凡而伟大的百年古柏。这颗生于19世纪,长于20世纪、21世纪的古柏,仍然郁郁葱葱,高大挺拔。古柏身体直溜、枝叶繁茂,虽然年逾古稀、历经战火,但依旧意气风发,令人肃然起敬。古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默默地守护着这块它深爱着的也是滋养它的土地和人民。年复一年又一年,夏天,用翠绿状如伞盖的枝叶,给人们送去清凉;冬天,那墨绿的枝叶,成为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不仅如此,它还似一个存放厚重历史、内存很大的U盘,当人们或围坐在它跟前,或站到它身旁时,它就会像好客的主人一样,向人们讲述自己所经历过的人间是是非非、风霜雨雪、刀光剑影,以及时代变革、社会变化的故事。

古柏生长在岚县合会旧村,原是本村首富丁履厚、丁履经兄弟俩于公元1912年清明节所栽。栽植时株高已超过人头,根据柏树生长缓慢的特性,柏树从出土到长到一人高,起码得15年,据此推算树的出生时间,大约在1890年。距今120年左右。柏树栽植在主人大院门厅正中的青石台阶下。当时共栽了两棵。一样粗细,一样高低,一左一右各来了一棵。栽两棵柏树的用意是:柏树树干高大挺拔、叶子四季常绿,材质细腻、坚硬。夏天能乘凉,冬天看风景。一来环保实用;二来象征主人家像柏树一样家道殷实,常青不衰;三者两人百年之后在正厅设一灵堂,两棵树中间挂一“永垂不朽 万古长青”的横幅多合适啊。可世事难料,天不遂人愿,主人百年之后正遇上极左思潮甚嚣尘上的“人民公社化 ”、“文化大革命”时期,人们穷得食不果腹,去世后,灵柩停放在茅草棚里草草安葬了事,均无缘柏树的泽被。

两棵柏树茁壮成长时期,正是主家兴旺发达的时代。主家的一举一动、一盛一衰、喜怒哀乐,两棵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20世纪30年代末期,是当地农耕文明的黄金期,丁履厚,丁履经兄弟两秉承实业救国、产业兴家、耕读继世长的中华优良传统,艰苦奋斗、勤俭持家,事业蒸蒸日上,兄主外,弟主内,成功实现了资本原始积累。土地上千亩,牛羊成群,骡马成串,油坊、粉坊、酒坊、豆腐坊、水磨坊应有尽有,生态农业、立体农业,高附加质农业,农业产业化发展到相当的水平。成为当时岚县乃至周边县有名的财主。但他们富而思源,致富不忘根本,富起来以后,一刻也没有忘记帮助过自己和正在自己家里打工的穷兄弟们,他们不但不拖欠农民工的工钱,而且在自己家里打工的穷兄弟们急需用钱的时候,他们还马上预付工钱,只要你张口,要多少给多少,用多少付多少。丁履厚常说,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三长两短、七灾八难,助人为乐嘛。丁履厚磨坊、碾坊长期拴着骡马,村里人磨面、碾米你随便拉去用,不收分文,根本没有租赁费等说法。主人极具爱国情怀。日本侵略者侵入中国以后,教育子女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兄长丁履厚生有5个儿,两个加入中国共产党、当了八路军,3个在当地参加了抗日民兵组织。孩子们不负所望,为抵抗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在当地传为佳话。1940年晋绥边区开展了旨在巩固抗日根据地开展的“四大动员”运动,丁履厚,丁履经献出小米50担、大洋3千元、白洋布50匹、军鞋500双。这些数字是个什么概念呢:按照抗日战争时期的消费水准和价格水平,这些物资和现金足以让八路军一个团度过难关。为此丁履厚、丁履经受到党和政府的嘉奖。解放战争时期,丁履厚,丁履经自己省吃俭用,将大洋、元宝、粮食全部献给解放军,支援解放战争。日军侵占岚县后,民生凋敝、生产力低下、灾害频繁、粮食欠收,抗日部队给养极度困难,八路军战士一度只得煮黑豆充饥。鉴于当时的政治形势,丁履厚明里暗里给予抗日部队大力支持。八路军武装工队成了他家的“常客”。1943年6月,晋绥军区除奸部部长裴周玉(解放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副司令员)和丁履厚在柏树底下促膝谈心,裴周玉部长希望丁先生利用自己在当地的声望及二儿子丁好信任驻岚日军挺进队队长(地下工作者)的特殊身份做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身怀民族大义的丁履厚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欣然答应。至此丁履厚利用他那宽厚的身板架起了晋绥军区与驻岚日军地下交通线之间的桥梁。每逢东村(日军山西派遣军村川大队驻地)初一、初五赶集日,丁履厚就赶着小灰毛驴出现在了日军挺进队的院子里(名义是看望儿子)。“夜捉南崎”,“王翻译投诚”“田家会战斗”等事件,丁履厚和他的小毛驴功不可没。丁履厚为抗日救亡积极奔走的举动,曾引起了日本特务和汉奸的怀疑。1941年腊月初8,日军大批人马包围了合会村,在汉奸的指引下,日军宪兵队将丁履厚家前后院翻了个底朝天。并将离右面那颗柏树不远处堆放的一堆准备盖房子用的木材点着。干柴烈火,大堆木料瞬时就被大火吞没,熊熊大火裹挟着浓烟,爆发出毕毕崩崩的响声,黑烟烈火遮天蔽日。一个翻译官对丁履厚威胁说,有人发现你丁履厚窝藏八路军,如果不交出来,就把你家烧光。丁履厚心想,搜不出人来,就不怕你们。他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说:“太君,那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我丁履厚。这不,你们上上下下也看了,里里外外也艘了,哪里有八路军的影子呢。如果有,你们甭说烧房子列,你们现在就把我枪崩了”!翻译官和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嘀咕了一阵,然后下令宪兵撤走。这场大火,将柏树身上的柏油烤得三爬五道,滴答滴答往地上掉,虽然没有烧死,但树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同样的两棵树,被日本人火烤了的这颗,就没另外那颗长得快。但是,两棵树真是命运多舛,另一颗虽然没有被火烤,但由于它长得高,长得粗,长得好看,大约在2000年左右,被一伙贼人盗伐了。据说是以高价卖给做棺材的当材料用了。

当你听完古柏的这段叙述,你不觉得古柏的不平凡和伟大吗,你还觉得它是一颗简单的古柏树吗?不,它是人类的活化石,是人间默默的记录者,是人类历史的见证者。在它的骨子里流淌着中华民族不屈不挠、英勇顽强的血液。它不似神树,胜似神树。它是当地人民群众的精神之树、思想之树、价值观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