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国庆时。金秋时节,到处都是喧闹的人群和归家的游子。当我搀扶着92岁高龄的刘长顺老人从晋绥军区司令部的窑洞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指着司令部院里的那棵百年老柳树,用颤抖的声音跟我讲述着当年的往事:“记得当时我才19岁,我们警卫班驻地在胡家沟,离这里很近,有时我会来这里办事。那时候,这棵柳树还没这么粗,没变,没变……”刘长顺是临县人,八路军120师直属警卫连的一名战士,1941年,他被调派到晋绥军区司令部警卫连,在晋西北抗日根据地最艰苦的那几年,一待就是七年,后随部队南下入川。这次他是回来寻根的,儿子、女儿、儿媳、孙子、外孙子一大家子陪着他从遥远的四川,汽车、火车、再汽车,一路颠簸,回到这里,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还能看一眼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景物在,记忆在,遥远的歌声在。在讲解员这个岗位干久了,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归属感,每次面对这些白发苍苍从异乡归来的“亲人”,我的内心都不能平静。各种面孔,期盼的,急切的,欣喜的,这些历经岁月的沧桑而不忘初心的人,让我真切的感受到这种纯朴情感背后的力量。
2011年,免费开放后的晋绥边区革命纪念馆迎来了越来越多的游客。这一年,是我做讲解员第七年,也是参加工作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年。这一年,新馆正式对外开放,旧址得到全面修缮,分局旧址回收启动,牛家大院修复前期工程展开。每天一睁眼感觉都有很多东西要去学习、适应。仍记得,新馆刚开放那段时间,好多设施还没有完善,全新布置的5000多平米的展览,需要自己去查找资料,带着一个新来的讲解员加班至深夜,编写新的讲解词;许多图片需要自己去查证,资料基本都是历史文献,枯燥无比,而背诵三万余字的晋绥边区资料是基本功,同时每天都有两三批领导来视察新馆,检查工作。当时新旧馆之间,衔接不畅,新的讲解员还在实习期,无法胜任大批量大规模的接待工作,顿时感觉压力巨大。没有节假日,每天面对潮涌而来的游客,想着就是如何打磨讲解词,有时甚至对自己能否胜任这份工作产生了怀疑。没有人帮,我和新来的同志一遍遍地穿梭在新馆和旧址之间,在充满刺鼻呛味的展厅里穿着高跟鞋,到了旧址院里却不时的被卡脚,一天下来痛不可支,即便如此,仍健步如飞。嗓子沙哑,全身疲惫,却一直坚持。
很多人不明白,问我:整天重复同样的故事,不累吗?可能他们不会懂得,当我们面对游客期盼的眼神,讲刘胡兰的英勇、李林的悲壮、蒋三的机智时,心中亦是澎湃激荡的;当我们面对观众赞叹的疑问,讲牛友兰毁家纾难为抗战、续范亭飞马告急挽狂澜时,心中是崇敬而自豪的;当我们面对孩子们纯真的眼神,唱响那首欢快的《快缴公粮》时,心中是充满欢乐与希望的。这是一场逝者与生者的对话,虽然隔着时空,却仍清晰无比。民族的记忆,是需要温习的,讲解架起了沟通的桥梁,伟大的民族精神得以传承。在浩瀚如海的史料和寻找记忆的游客中间,我们连接起昨天和今天。渐渐的,习惯了这一切紧张、快速的节奏,当又一个秋风乍起的国庆来临时,我们的讲解员队伍已经茁壮的成长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滑到了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了。
这个节日注定是热闹而隆重的,举国欢庆,万民景仰。节日的气氛渗透到每个角落,欢乐的人群肆意挥洒着来之不易的幸福,这个多难的民族正在崛起。许多的人在路上,他们从异乡到异乡,从家门到彼岸,或归来,或离去。有几个讲解员已经离开,又有新的人进来。当刘长顺老人和我告别时,他沧桑的脸上满是欣慰的表情,微笑着朝我挥手,祝福。
信念从未远去,理想仍在路上。风乍起,我听见远处景区一个实习的讲解员正在唱那首欢快的歌曲:秋风凉又凉,谷子黄金黄,今年收成好呀,谷满仓,全凭那八路军呀,保住了家乡,全凭那八路军呀,保住了家乡,快缴公粮呀,快缴公粮,叫战士们吃好了好上战场………”
此刻唯有祝福,愿祖国强盛,百姓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