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说进城,其实并不是进文水的县城,而是祁县城。我的家乡保贤村虽然是属于文水县,但离祁县仅十公里,而离文水城却有十八、九公里。那时候交通不发达,一般都是骑自行车,所以人们总会求近而舍远。正月看红火当然也是去祁县城里。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参加了工作,我才真正在文水县城看红火。从此,便和岳村鈲子结下不解之缘。
回想起来第一次看岳村鈲子还是在三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干什么事情都是劲头十足,闹起红火来当然也是激情满满。秧歌、背棍、桌棍、翘棍、高跷、斗龙灯、耍狮子、唢呐、锣鼓、彩车……热闹声中突然听到一种别致的声音,这种声音节奏感特别强,像雷声,似雨声,更像在用快节奏朗读一首七言古风。“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鈲”的声音马上把我吸引住了。接着一群身着绿树叶的人群,围绕在一面树有“岳村鈲子”的旗帜的雷公鼓周边,变换着步伐和队形,开进了表演场地。那出神入化的表演,让人陶醉,随后的日子里,耳畔好像总是回荡着“鈲鈲鈲”的声音。
传说,唐贞观元年(627年)农历七月廿六日,龙女转世于文水桑村一任姓农家,长大后因不堪忍受继母虐待和反抗父母包办婚姻,逃婚出走,由麻子地里骑一麻杆腾空而去,飞至汾阳石室山黄芦岭灵泉洞修炼成仙,世称“麻衣仙姑”。仙姑广施甘霖,造福桑梓,家乡百姓为其筑庙塑像,世代供奉。从此以后,每遇天旱,文水一带群众,便举行接仙姑求雨活动,而且接仙姑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传遍文水周边各县。每逢仙姑寿辰或遇旱灾,当地人便“斋洁易服”,集18村的民间艺术精品,前往灵泉洞“求圣水,肩圣像”而来。
长长的文艺表演队伍簇拥着求雨的人们一路前行,走在前面的就是岳村鈲子,随后是桥头大鼓、马西铙、土堂跑报子……敲锣打鼓,各显其能。
祈雨祭祀最初始于夏、商。殷商之际,祈雨活动就已风行全国,殷商卜辞中就有祈雨文。春秋时,人们已经普遍把龙当作司雨之神进行崇拜,并定期举行祀龙祈雨的仪式。汉唐时,祈雨已成为承载社会一定功能的祭祀形式,并被作为“国之大事”,这就形成了“祭祀文化”。
岳村鈲子就是在这种祭祀文化中产生发展起来的,并成为这一带首屈一指的民间文艺精品。岳村鈲子因表演中使用一种当地人俗称鈲子的特制打击乐器铜质小钹而得名,其音乐与风雨雷电浑然天成,巧妙地融为一体,给人以无限想象。所以,古代祈雨仪式中演奏岳村鈲子是一项重要的内容。每当祭祀活动开始,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岳村鈲子,仿佛没有岳村鈲子就缺少了祭祀的灵魂。
唐显庆五年(660年)正月,武则天回乡省亲,在并州举行盛大的赏赐及祭典仪式,岳村鈲子带着文水乡亲的深厚情谊,赴并演奏礼迎。武则天对家乡来的乡音大加赞赏。从此,岳村鈲子不单纯是用于祈雨祭祀,更有了迎宾和迎神赛社的功能。
岳村鈲子因主奏的古谱《雷公闪电》而名传于世,其艺术特色是在演奏的声效中,以锤猛击雷公大鼓表示惊雷,以锤轻击鼓面表示闷雷,以锤划拨鼓边鼓钉声似余雷,雷声强弱变化,好像雷公行云。大铙大钹的“擦击”声模拟风的回响效果,大铙的“抛击”模拟闪电的视觉效果,从而使整个打击乐在演奏中给人以风雨到来之际的各种自然变化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艺术感觉。鈲子音乐使用的乐器有小钹、大钹、大铙、雷公大鼓,因其乐器的不同组合、独特的敲击方法和演奏姿势等呈现出独特的音响效果。
在演奏中后排持铙者将铙向上抛击3、4米,最高可达5、6米,落下来不仅稳握手中,而且其声仍在点子上,不误节拍继续演奏。铙在空中发出的奇妙响声,仿佛是一道闪电撕裂长空,形成了人天对接的壮观画卷。抛击分“单抛击”与“双抛击”两种。“单抛击”是在演奏中将一扇钗垂直向上“抛击”。“双抛击”即双钗同时脱手,这需要有过硬功夫和熟练的技巧方可掌握。
大钹具有强大、雄壮、扩散的音响特点,双手左右赋有张力的擦击,就像风云呼啸,扑面而来。小钹左右擦击,好似风中雨声,细雨飘飘。还有一种是“闷击”,“闷击”也叫捂音,演奏时两钗相对,然后轻轻一合,经双手捂击,使击钗后的余音即刻消失,发出迅疾的“鈲鈲鈲”之声,好似倾盆大雨,淅淅沥沥,滋润万物。
理解了岳村鈲子的各种音乐语言,更能让你置身于风雨雷电的大自然中。随着《电闪雷鸣》《乌云翻滚》《普降甘霖》《喜庆丰收》乐章的展开,演员们组成“方阵”“圆阵”“群花阵”“四角阵”“菱形阵”“八字阵”“天门阵”等多种画面阵图,融击打乐、舞蹈、表演为一体,场面气势磅礴,雄浑激烈,你会陶醉在这美妙的自然世界里。
后来,我虽然调到外地工作,但一直在注视着这一民间艺术奇葩的发展。我知道它获得第十五届“龙潭杯”优秀民间花会邀请赛金奖,被收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几年,岳村鈲子频频出现在各种文化活动中,只要有机会,我都要去看看岳村鈲子的表演并拍照。一来是其魅力使然,二来是为我撰写《非遗吕梁》积累素材。
最近,我撰写的《非遗吕梁》一书出版了。而这本书中的第一篇介绍的就是岳村鈲子,因为它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认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换句话说,我之所以对非物质遗产感兴趣,就是从岳村鈲子开始看到了民间艺术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