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 化

一枚图章

□ 梁镇川

时至今日,我对五十七年前,在山西大学读书期间的一枚图章,仍然记忆犹新,爱不释手。

这是一枚普通而又特殊的图章。说它普通,是它和一般图章别无二致,质地不过是淡黄色的化学骨牌,体积也仅相当于大拇指头的一节那么大;说它特殊,是这枚图章一端刻着篆体白文“赵根成”三个字,另一端刻着宋体阳文“梁镇川印”四个字。

一般个人名章只供自己使用。这枚图章何以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呢?

大约是1963年深秋,大一上学期中期,家里给我寄来10元钱。汇款单拿到手后,苦于没有个人图章而从邮局取不出钱来。临时刻一枚吧,倒是可以,但一来刚从小县城到大太原山西最高学府不久,不知道哪里有刻图章的所在;二来手头也缺钱,舍不得花钱去刻图章,省一两元还能买本书呢!当时只想着有个什么东西代替,自己刻一个。因为我从小就与一家刻图章的师傅为邻,知道刻图章的“来排格式”。于是,便四处寻找可用来刻图章的材料。当时,我们的宿舍和赵根成他们的宿舍紧挨着,我俩相处得也比较亲近。他那能说会道、乐于助人、待人热情的性格,我很感兴趣。记不得是他主动给我“捐献”出来的,还是我从他抽屉里找到的,反正刻有“赵根成”三个字的图章我拿到了手。一个星期天,我便在他图章的另一端,刻起我的名字来。

先是把他的图章的背面在水泥地上磨平,又按图章面的大小,在一张纸上写了“梁镇川印”四个宋体字,接着将字托在图章的磨平面,唾沫沾湿,用指甲盖使劲反复磨,以使字迹仿印到图章上,没有刻刀,就找了根大头针,便刻了起来。整整一天,三个指头捏着一根大头针,沿着模糊不清的字迹,一点一点地抠,像蚂蚁啃骨头一样,一笔一划,刻得很艰难。刻完后,蘸印泥一印,笔画基本清晰,将就能用。顿时,一股成功的喜悦袭上心头。

就用这枚图章,从坞城路邮局取回了钱。

从此,凡有使用自己图章的时候,就用这枚图章来支应。

从此,这枚图章就成了我身份的鉴证,一直伴随我读完大学。

毕业后在左云县工作的几年里,仍然用着这枚图章领工资、打条据什么的。直到后来另刻了新章,这枚难得的图章才退了伍。

这枚图章,是我和赵根成同学友谊的象征。如若不是赵根成同学对我绝对信任,怎么能将刻有自己大名的图章给了我呢?

这枚图章,也是我大学生涯的缩影。当时,我的家境比较贫寒。助学金用于伙食费外,每月的零花钱不足十元。星期天去城里,很少花一毛六分钱坐电车。一双凉鞋、一个汗衫、一条短裤,就要度过一个夏天。有时,星期天不外出,在宿舍里给教材科刻蜡版,为的是刻一张蜡版纸可以得六毛钱的报酬。囊中如此羞涩,哪有余钱去刻图章!牺牲一个星期天的休息时间,自己动手刻章,还能省点费用,何乐而不为呢?

印者,信也。图章虽小,但意义不凡。按说,一个人的名章,是一个人身份的代表和象征。所谓“印鉴”,是说一印即鉴,一旦钤印,便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信用程度。而这枚印章却刻着两个人的名字,足以说明我俩之间的友谊和信任。

所以,我一直珍藏着它,有时还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可惜,后来孝义、吕梁几经辗转,也不知这枚图章放在什么地方了。山大同学运城聚会回家之后,几经翻找,也难觅它的踪影。

我为有这枚普通而又特殊的图章,有一段难忘的同学情谊而感到欣慰,也为东翻西找而找不到的这枚珍贵图章而深感遗憾!

值得庆幸的是,某日,也不知老伴儿从哪里找到了这枚图章。她递到我手中,我两眼放光,惊喜异常,把玩在手,但见淡黄色的骨牌,四楞八角,小巧玲珑,两端的名字,清晰可见,十分可爱。

我班同学大同聚会时,同学们传看这枚难得的图章,无不唏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