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康桂芳

养老院的老人、街头巷尾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扫马路的环卫工、车站候车的旅客、公园晨练的大妈、送外卖的小哥……这些人在你脑海里是怎样的形象？你是否能描述出他们的脸庞。

在贾樟柯新电影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里对普通人的群像特写让人印象深刻，影片分为十八个章节，除了由四位作家的访谈构成的独立篇章之外，以“新与旧”“声音”“远行”“收获”等章节依次展开了对普通大众的镜头式的群像叙述。片中没有从高空俯拍中国的大江大河、雄伟的建筑、宽阔街道，而是纪录了最平凡人们的生活百态。如骑着自行车和电动车在街道穿梭的人，车站站前广场的行人，喝茶打牌娱乐的人，收割金黄色小麦的人，读书的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展现了社会百态芸芸众生。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的“他们”就是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可能很熟悉，也可能很陌生，可能很了解，也可能不了解甚至带有偏见。在这部长达两个小时的影片中对于底层大众脸部特写镜头贯穿始终，生活中他们是最不起眼的背景色，此刻他们变成了主角接受着观众的凝视。

在第一章节“吃饭”中，开场的是一群老年人，他们正排着长队在食堂打饭。镜头在老人的脸上，他们脸上所有的细节被一一打量，黝黑而焦黄的皮肤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纵横交错的纹路被岁月打磨的规整圆润，浑浊茫然的眼神透露出的情绪。他们看似饥饿又安然自若的神情，他们在餐桌前吃饭的动作也被漫长的镜头记录，伴随每一次咀嚼的动作，嘴唇周围四散分布的纹路都随着一口口的咀嚼而上下耸动。

如果不是坐在电影院，少有机会能安静下来去注视身边人的脸。原来他们的脸是如此令人惊叹，如此深刻。他们没有像明星那样炫彩夺目，但脸上的每条褶皱都是岁月的洗礼，是一个人苦难成长的见证同时也折射了一个国家发展历程。

贾樟柯用镜头记录他对故乡和故乡人的认知和解读。这种解读是新鲜的，是怀念，是震撼，是感动。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影片中那些耄耋老人经历过新中国的建设，他们见证了祖国的日益强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而如今他们也会像他们的父辈们一样，终将如此默默的沉入历史的故土。

影片中有村民朗诵诗句的场景，一个头扎马尾辫，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约35岁左右的女人，两手握着锄头站在镜头前一板一眼的朗诵诗歌：“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在她那粉色运动衫外套映衬下，她粗糙的棕红色的皮肤显的更加鲜艳，硬朗的脸庞，额头上凌乱的发丝，干巴的嘴唇。但她朗诵时坚毅的眼神、被方言升华出别有韵味的诗句，从她像战士一样的姿态中透过镜头看到作为农民骨子里那种韧劲和向上生长的力量。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将普通人生活的全部诗意，抒写在扛着锄头挥洒汗水的天地里。他们与文学勾连，手捧一本书，大声朗读着浪漫的诗句，诠释出生活的另一层美。这些都在表达和彰显了普通人的伟大力量和底色中蕴含的斑斓灿烂。

这正是贾樟柯曾经的解释“通过他们动人的朗读，发现文学确实能够赋予每一个人一种光芒”。

在影片中，火车上都拿着手机的年轻人，他们形态各异，特别是情侣们在看手机时动容流泪的情景；在火车站前广场上有留杀马特发型的男青年肆意坐在石阶上，有的中年大叔悠闲自在的掏耳朵......当镜头扫过，他们的脸上各有隐秘，有说不尽的故事。

贾樟柯曾经说，把人脸特写呈现在大屏幕上，把皮肤毛孔统统放大，可以让观众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人生阅历和内心世界。所以他试图通过长时间的拍摄人的脸来传达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我可以理解为是对故乡的怀念，是让最真实人的呈现最真实的思想。

电影所揭示的正是，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如何在平凡琐碎生活中依旧相信希望，并相信和挖掘贫瘠生活的珍贵之处。但我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而当我从上大学开始学着写作，我最想记录的就是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平凡得像土地一样默默无闻，但他们又像土地一样厚实宽广，凭借着勤劳智慧，春去秋来，一代代人在土地上耕种，一茬茬粮食在土地上收获。

不论今后走出多远，我的文字小径是从他们开头，也始终服务于他们。

即使从地面转入海里，也一如既往，愿一直游到海水变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