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稀饭，一碟水萝卜小菜，几个蔬菜摊摊，这就是王叔家的早餐，有一次我去时正好赶上，稀罕婶子的菜摊摊，更禁不住婶子的再三劝饭，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蹭了两个。我一边吃一边听老俩口不时的逗嘴，却是倍感温馨。

王叔，是我的一个邻居，和我爹同岁，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高才老师。 因和他有文字上的一些交流，我偶尔去他家请教一些问题，两三次过来，他的老伴也就和我熟了，我总是婶子婶子的叫着，觉得很亲切。

王叔说：“你婶子没上过两年学，和文盲差不多，典型的家庭妇女，而我却是当年孝中的高才生，稀里糊涂地和她走到了一起，当时我很担心，生下的儿女们会不会不聪明，如今看来孩子们一个个虽无大成就，也还算有小出息。这么多年过来，你婶子脑子里和心里精着呢。”言语中流露出这么多年对婶子的诸多认可。我故意打趣地挑拨道：“婶子，你看王叔笑话你呢，他后悔娶了你。”婶子嘻嘻一笑说道：“一辈子啦，我还不知道你叔是啥人？一句话都不会和人胡说，干啥事都认真得不得了，他写文章，帮人写书很忙，我了啥也不懂，只会做个饭，吃好吃坏让他能热乎地吃舒服就好了。”听到婶这么说时，我觉得自己有些内疚又有些感动，内疚自己也是身为妻子的人，却做得不够好，感动他们老俩口一直相濡以沫，这么实诚的过日子。

有一次，我早晨起得早了，想去早市买点菜，正碰到婶子也在买菜，我看见她只买了茄子，却是买了好几个，我说：“怎么买这么多茄子？”婶子说：“我真不爱吃茄子，所以我也不是经常买这个，可你叔特别爱吃，所以买一次就多买几个吧。你看的吧，回去他见我买了这，准会像小孩子一样高兴，会一直哄着我好几天呢。为的是让我经常买。”听到婶这么说，我内心也是涌上一种特别的感觉。对于几十年的老伴来说，这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可老俩口还能这么互相哄着，真是让人羡慕。

记得有一次因公事我和叔去村里参观，中午吃饭时，听到婶子特意打来电话，嘱咐叔少抽几支烟，少喝几口酒，多趁热吃点菜，放下电话，叔不无自豪地说：“看你婶多牵挂我”。我听他这么说颇多感慨，是啊，多少年来，他们已经把互相的牵挂当做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偶尔和老俩口在外一起同桌吃饭，叔总是让婶多吃这个，婶让叔多吃那个，这一幕场景真让我这个年轻人羡慕又嫉妒。

去年腊月，婶子骑自行车时不慎把手腕摔骨折了，王叔即刻承包了早，晚的做饭任务，只是中午饭由儿女们帮忙一下。我去看婶时，叔笑着向我“表功”，他说“我也会做饭呀，可你婶就不想让我一个人做，吊着一只手也要帮忙，她一直就是骨头硬朗的一个人，总是不会给自己寻清闲。”但我分明听出来他是真想有个伺侯老伴的机会。

春节过后我有点忙，一直没去看他们，再有他们的消息时，却是婶突然离世的噩耗，我对于这个消息竞难以置信，在我不得不信的同时，也感叹着生命的脆弱。我在婶出殡前去看了看叔，我去时看见叔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他这么对我说道“这几天晚上很难入睡，但我白天还是强打精神吧，再怎么伤心，也把你婶好好地送走再说，也不想给孩儿们再添麻烦了，眼下我只是想着，把你婶身后的事安排得妥帖一些，她嫁我那会儿，我因工作在外，她一个人在家照顾老小，受了不少罪，在村里，好媳妇的名誉人人皆知”。叔絮叨着，感觉他想告诉我他们五十年在一起的所有细节。而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只敢静静地听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一点，可在我站起来临走的那一刻，眼泪还是突然想涌出来，我忙告辞出来。

婶是心脏病突发后走的，她没拖累叔一天，没拖累儿女一天，可留下了叔一个人……

在婶出殡的当天，我一则因当天上班有事未能前去，二则终因没有勇气去。

王叔的老伴已走了好多日子了，不时会收到王叔发来的一些短信，有的写着，“心中纵有千万言，相对无言泪千行！”有的写着，“正如余华在小说《活着》中所说，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愉快地活着。”还有的写着，“每个人都有自已不可替代的责任和使命，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也是继续顽强而健康地活下去的强大的动力和精神支柱。相信自己会努力的。”而我每看到一条，鼻子总是酸酸的，眼睛总不由地湿润，我只能回复王叔，婶去仙境了，您多钻进您的爱好里去吧，您多保重！

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敌他老俩口的相濡以沫。情在王叔的心里，婶带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