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建军
小的时候,每到数九寒天,我们乡下的小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小小的手炉。
小手炉是自己亲手用红胶泥捏的,样式基本仿造家里的地老虎炉子,只不过因为它腰围实在太纤细了,根本不能由那么鲁莽的洋铁皮吸筒长驱直入,所以只能任它敞开口子。
它的样式实在是太简陋了,只有一个丑得像“肚脐眼儿”般大小的哨眼窟窿,让人看起来还有点俏气的感觉,算是能与外边的世界通风透气。
但,在孩子们心里,小手炉的样子并“不丑”——来,套上一个用细米丝拧成的小绳篓,明晃晃的;来,再添一把细碎细碎的玉米芯,或者木炭,红通通的;来,让我们鼓起腮帮使劲地吹吧,吹吧,丝丝的暖气开始氤氲着,弥漫着,飞舞着……
“红裤带!红裤带!红裤带!”孩子们舞动着手中的小火炉,兴高采烈地念诵着,雀跃着。
不一会儿,果然,小手炉发威了,一条一条的火龙纷纷现身了——他们和孩子们一样兴高采烈,在缭绕的青烟中上下飞舞,发出呼呼呼地声响,快乐地吐着长长的火舌……
吸溜吸溜的青鼻涕又怎么样,冻成冰冷的犁碴又怎么样,光脚丫从破了窟窿的布鞋中溜出来又怎么样,没有手套围巾又怎么样?
怎么,这样的排面,还有谁敢说不是威风凛凛呢?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小手炉就像娘那满布老茧的手,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暖意,尽情地抚摸着孩子们那满是龟裂纹样的小脸蛋,无私地温暖了在那些小寒大寒中瑟瑟发抖的小屁孩儿……
隆冬之时,北风刺骨,冷意逼人。此刻,四壁透风的教室里,孩子们把脖子缩了又缩,平日威风八面的地老虎炉子居然就像被横幅打死的某易的暖气一样,奄奄一息了,坐而待毙了。
终于熬到下课了,一部分孩子上蹿下跳想把地老虎炉子救过来,但捡来柴草早已熏完了,只能悻悻作罢!
关键时刻怎么能掉链子,这个时候,就有热心的好事人挺身而出,冒着烫手的危险,从地老虎的肚子里掏出一颗颗翻滚烫人的红“兰”炭,轻轻地塞进小手炉的“肚脐眼儿”里,“噗,噗,噗,哗!”,还有谁的小手炉没有在这甜蜜的呼唤中满血复活?
“红裤带!红裤带!红裤带!”孩子们舞动着手中的小火炉,兴高采烈地雀跃着,念诵着。
不一会儿,小手炉真的发“火”了,一条一条的火龙纷纷现身了——他们和孩子们一样兴高采烈,在缭绕的青烟中翩翩起舞,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快乐地屈伸着长长的火舌……
黎明时分,孩子们高高地举着红红的小手炉,穿过野狗出没的乱葬岗,穿过猫头鹰嘶鸣的小树林,穿过满是犁碴的小河边……看,在学校门口忽闪忽闪的,那不是冯老师的小手炉吗?
夜幕降临,孩子们高高地举着红红的小手炉,依旧穿过搭满冰碴的小河边,依旧穿过猫头鹰怪叫的小树林,依旧穿过野狗出没的乱葬岗……看,在学校门口忽呲忽呲的,那依旧不是冯老师的小手炉吗?
红星闪闪放光芒,红星闪闪驱黑暗,红星闪闪把路开!一群少不更事的红孩子排着整齐的队伍,高高地举着红红的小手炉,就这样兴致勃勃地唱着,跳着,奔跑着,勇敢地走向植满七彩希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