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寨中
兴县孙氏一族,在明代中晚期属小康之家,上溯几代,无人取得任何功名,也未出过什么显赫人物。明崇祯十六年始有孙奕焕中进士,显宦大理寺卿,启官学世家之范。明末至清中晚期,兴县共取进士二十三名,其孙家就有十三名。最为耀眼的则是孙嘉淦兄弟四人,除长兄在博取功名之前就英年早逝外,其余三人均读书成均硕彦,考取进士,成为清代一个分外耀眼的文化世家,是清代晋西北名门望族的典范。“一门三进士”,成为三晋佳话,载入国史,流芳千古。
“一门三进士”,孙嘉淦最为显赫。他毕生以其突出的政绩和敢于犯颜直谏而蜚声朝野。
孙嘉淦于清康熙二十二年出生,五十二年“万寿恩科”中进士,殿试后又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即授职编修。清代有“相必出于翰林”之惯例,点翰林向来被看作履宦之首。他入仕翰林院后,正值康熙帝最后当政时期,由于皇位继承人之事,太子两立两废,出现了“九王夺嫡”的纷争局势,皇子间矛盾重重,因而孙嘉淦没有机会受到重用和显示其政治才能。他自己也不满足于翰林院编写文史之类的事情,便游于朱轼、张伯行门下,研求理学。朱、张二人不仅是康熙、雍正两朝重臣,而且是理学的研学者和实践者,不仅对程朱理学有一定的发挥,且身体力行,将理学的基本思想应用到行政中。康熙五十九年,山西发生旱灾,钦命朱轼到山西发放赈灾粮款,而孙嘉淦此时因母丁忧在籍守制,受邀至太原,与朱轼在政治上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交往。后因上奏折,惹恼皇上,要杀之,还是朱轼出面解危,救他一命。张伯行的理学思想,在清朝亦颇有影响,在理学名臣中占有重要地位。孙嘉淦毕生为官主“诚敬”,则受益于其。
孙嘉淦在研求理学中,紧紧抓住“仁、义、礼、智”这一要义,并把它看作是修身治国齐家之首。他认为“大贤推孝悌之道,而得为仁之本焉。盖人能孝悌,则不仁之事远而仁道生矣。故为仁以孝悌为本也。”“君子之为仁于天下者,将使天下有治而无乱也。”“天下之乱,必有作之之人。其人而好作乱者,必自犯上始。其人而好犯上者,必自犯其父犯其兄始。如其为人也,而孝悌矣。孝主于爱,孝主于敬,自鲜犯上之心。爱不恶人,敬不慢人,焉有作乱之事?……由是言之,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君子知其然也,故当其务本之始,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只尽为人之本。及乎本立之后,不独亲其亲,不独长其长,遂致大道之行积。而至于人人亲亲,人人长长,则天下之乱果无由生矣。”在孙嘉淦的理学思想中,孝道是仁义中信的基础和出发点。他说圣贤人物之所以极力倡导孝悌之道,就是因为孝悌是仁义的根本。一个人能做到孝悌,就会远离不仁不义之事。因为具备仁义道德的君子,能够使天下有治而不乱。相反,好乱而不仁之人,往往会从犯上开始,而犯上者,又是从侵害其父兄开始。如果能做到在家孝父爱兄,那么在社会上就会爱上敬长。由亲亲之道推而广之,使天下人人为亲,人人为长,仁道就会施行,乱道就会消失。
孙嘉淦作为封建时代的官吏,自然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他把自己所强调的孝道和仁义,进一步引申为对君主的“诚敬”。认为不孝者,绝谈不到忠诚和敬信。正是如此,他不顾个人安危,多次冒死犯颜直谏,表现出其对君主的忠诚。
孙嘉淦之所以敢于上疏谏诤,除了对君主的“诚敬”外,注重的是“穷理格物”,即张伯行的三句话:“奉主敬以端其本,穷理以致其知,躬行以践其实。”就是每做一件事,都要穷究其具体的道理,使之合乎“天理”、“良心”,使自己的认识与“天理”一致,言行与“良心”契合。他从政四十余年,无论是庶吉士,还是掌院学士,或是三部尚书,一言一行,都详细考究其事物原始本末,从实际出发,使自己的主观意愿与客观实际相符,从而使政务得到顺利推行。他对官职大小和升降,都能随遇而安。他居官显赫,却又视荣华富贵如草芥,他身为朝廷命官,却不为官名所羁,早朝时还在金銮殿直面谏言,傍晚就入监拟斩,同样的敢作敢为,潇洒自如,闲庭信步。他阅尽世事沧桑,告老还乡时,只有五千块半砖,一个随从,一身轻松,平和得像个山野村夫。他何以能做到这一点?他所写的“君子素其位而行”一文,将自己理学思想阐释的入木三分。
“顾人之于位也,不患其身之不居,而患心之不安于所居。于是有所求于人,无所得于己,盖虚愿多而实行少也。若君子之于位,则素焉而已。位虽偶值而若固有之。在位之中者,不敢不行也。位虽暂处,而若将终身。有位之外者,不敢或愿也。富贵贫贱,位常而行其经;夷狄患难,位变而行其权。夫人有心而不自得,斯竟为累焉。今既尽其分而无歉,则天时穷而心自得其通,人事逆而心自得其顺也。其素位而行也如此。居上行上,不愿以上而凌下,居下而下,不愿以下而援上。夫人有求而不能得,斯怨尤生焉。今既正乎己而无求,则心自通而不知天之穷,心自顺而不知人之逆也,其不愿乎外也如此。”
孙嘉淦此文之意是,人们对于自己的地位来说,不怕身不在其位,而是怕心不安于位。如果心不安位,那必然要求别人来改变自己的地位,而在自己所处的地位中无所作为,只能有一些虚幻的愿望而缺少实际行动。对待地位的正确态度应该是,地位虽是偶然得到,但应当把它当作原来就有的看待,在其位要行其事。地位虽然是暂时的,但要把它当作终身来看待。地位以外地东西,不敢想也不愿想得到。时下为官者常常觉得仕途不畅,就是因为受到地位、名利、情欲的困扰。如果自己在所处地位中尽了力,不觉得才能未能施展,那么心情自然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