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

庄子文章，汪洋恣肆，纵横捭阖，气派之大，令人仰之弥高！

比如开篇《逍遥游》，怎么逍遥？提笔就是北冥。北冥是啥？在哪里？你也不要问，问也不告诉你。总之，就是在很遥远很神秘的北方，是汪洋大海。海中呢，有鱼在游逛。这些鱼，让我们来看，实在大得不像样子。勉强比拟一下，简直不知道有几千里长。但是北冥更浩瀚，这些鱼在其中，并不显得有什么特别。

其中一条鱼，叫鲲。或者说，这些鱼的种族就叫作鲲。鲲的朋友很多，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游来游去，无忧无虑。反正，那么大的北冥，随便它们玩，穷尽一生，也不可能都游遍。

有一天，鲲突发奇想，这个北冥嘛，我从小就在这里，太熟悉了，外面是个什么样子呢？他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怎么去呢？他跃出水面，化为大鸟，又变了个名字，叫作鹏。

这个鹏啊，更大。光脊背就有几千里！鹏还有翅膀呀，这个翅膀展开，就把整个天空遮蔽住了。即便是这样，鹏要离开北冥去其它地方，也得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海运！什么是海运？就是看北冥的心情嘛。看她高兴不高兴，看她爽不爽。

若是高兴了，那就借你点无边的风，借你点滔天的浪，让你可以一飞再飞，三飞冲天。

那若是不高兴呢？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继续做你的鲲或者鹏。反正，在北冥看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还好，北冥正好开心，就有了风，有了浪。

朋友们就和他对话。

鹏，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行。只要离开北冥就行。

那就去南冥吧！

南冥是哪里啊？

南冥，又叫天池！顾名思义，估计也是一样的大洋大海，远在天边。

与这里有所不同吗？

这要去看看才知道。

行，那我就去南冥了！

《逍遥游》开篇，就是这般气派，境界高远，石破天惊。要是继续这样一气写下来，估计这口气就不够用了。气不够用而强用，必然局促。局促之下，离逍遥游就是十万八千里，没有法子写了。

所以，需要缓一缓。怎么来缓？

庄子笔锋一顿，说你们不要不信，说我是在胡说。这事，书中有记载的。比如《齐谐》，就是那本专门记载稀奇古怪事物的书，里面就有鲲鹏的故事。

书中说，在北冥遨游的鲲，想去南冥玩一玩。乘着北冥高兴的时候，一跃而出，化作了鹏。

鹏要飞起来，需要有大风大浪。大风大浪怎么来？鹏有办法，他扇动巨大的翅膀，拍击北冥的水，水被拍得老高。有多高呢，向上溅起了三千里。

鹏就这样不断地扇动翅膀，北冥上空，就形成了龙卷风，卷起海水，直向天空飞去。这个龙卷风，专门有个名字，叫做扶摇。

鹏用力扇动翅膀，扶摇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力，终于将鹏猛然拉离海面，向上飞去。这一飞啊，了不得，足足九万里高。然后，鹏就在这九万里的高空，向南飞去。

这个背有几千里宽的鹏，两个翅膀张开，几乎就遮盖住整个天空。他在九万里高空飞行，翅膀上下微微一动，就是几千里，他也不休息，就这样，也要飞整整半年的时间。但是，地面上的人，看天空，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为什么？你说你在天空飞，可我什么都看不到，是不是你在吹牛啊！不吹牛，你看不到，是因为鹏飞得太高了。高到已经超越了人的视力极限，除了天的湛蓝湛蓝，什么都看不到。

在九万里高空，鹏偶尔也会低头看看下面，地面也一样，什么都没有。那片湛蓝湛蓝的水，会是北冥吗？但是他更多地抬头向上望。上面，也是天啊！可是，这个天，在鹏的眼中，却是漫天的星斗。

哪个才是真正天呢？天，到底有多高呢？

哈哈，庄子也想不出来。

这就是《齐谐》中记载的，关于鲲鹏惊世的故事。《齐谐》这么一缓和，鲲鹏传奇，便成了逍遥游的大背景。

这个背景多壮观啊。无边的北冥，遥远的南冥，鲲一跃而化鹏，鹏一跃而图南。人没法子，只好站在地上，遥望遐想。遐想什么呢？庄子就说了。

你看看，人家鲲一跃而化为鹏，鹏一跃而直上九万里，翅膀展开，遮蔽天空。然而若无扶摇风，鹏也只能乖乖蹲着；扶摇风厉害，可以贯穿天地；然而离开北冥，也只是小风小浪。

所以，只要在北冥，一切有可能。

为什么？北冥的水深啊！水不深的话，哪里能有几千里的鲲，哪里会有几万里的鹏，更不会有扶摇风，鹏又如何直上九万里！

就好像一个小水洼，放一粒蒲公英种子进去，它就像是大船，可以自由游弋。若把杯子放进去，动都不能动一下。

鲲鹏，比杯子可大多了。

也只有扶摇风，才可以托起大鹏的双翼，借风力，大鹏才可以在九万里高空自由翱翔，才可以背负青天，才可以纵横天下，才可以去实现自己要去南冥的念想！若是没有扶摇风，即便是双翼若垂天之云的鹏，也是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和蒲公英种子一样，在小水洼里，自己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