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闫志伟

退休后养成了散步习惯，每天早晨都要去河坝走一圈。距家门口百十米远，就是柳林著名的“抖气河”。因为源头是温泉，所以冬季也不结冰断流。这些年来，由于生态环境的极大改善，以前从未有过候鸟光临的家乡小河，竟然也在冬季来临时引来一批批候鸟。来得最早、数量也最多的是赤麻鸭。

记得那年第一次看到这些远道而来的、在水面上嬉戏的鸟儿时，当地人并不认识，有自作聪明者把它们当做“鸳鸯”，每当有人问及，就答曰“鸳鸯”。于是河里来了鸳鸯，就口口流传开来。同伴中有人质疑: 鸳鸯不是成双成对的吗？可散落在水面上的这些鸟儿，很少能看做是双双对对的呀？于是上百度，询内行，终于确定是赤麻鸭。虽然其形体、习性与鸳鸯类似，其实非也。

近五、六年来，每当冬季来临，这些“鸳鸯”们总会如期而至，且数量年年增加，由最初的数十只到如今的数百只。去年底，“鸳鸯”们又一次如期到来。族群似乎更大了。随同它们一起到来的，还有十余只大黑鹳。这些不期而至的远方来客，俨然已经融入人们的生活。它们在河面上，不停地扑腾、鸣叫、捕食、嬉戏。看着它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样子，羡慕之余竟会让我生出些许嫉妒……

清明节过后，气温明显升高了。忽然一天我发现水面上的赤麻鸭少了许多。该是它们回到更北面的时候了，我心想。果然两三天后，这一小群也一个不见了。没有了它们的身影，河边水面安静多了，而我却无端地多了一份惆怅！

大约半月后的一天吧，行走中的我在一处坝体下方泛绿的河床上，竟意外地看到两只赤麻鸭。熟悉的白头褐身，熟悉的形体姿态，虽然隔了老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它俩为什么没有随大队一起离开？是受伤了？被同伴们遗弃了？种种疑惑萦绕脑海。驻足细看，它们却似乎并未因离开大队而现出异常: 一如平时地游水捕食，拍翅鸣叫。从此以后，我的散步多了一项内容，每当来到它俩停留的地方，都要停下来观赏一会，或拍几张照片分享。而它俩也似乎情有独钟，只在这一片区域活动。

一天傍晚，一阵雷阵雨过后，河水涨成一股不小的洪流。原本高及人头、一片绿地毯般的野草，大多被冲得七歪八倒。次日清晨，看到满河道一片狼藉的景象，我的心不由一紧:两只“鸳鸯”还安好吗？匆匆赶往它们栖息的地方，却只看到一只，孤零零地站在放掉水后瘪下去的坝体上，一动不动。我四处张望，终不见另一只的踪影。这可不对呀！自从大队离去后，从未见它俩分开的。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祥。或许只是一个偶然，一个意外，明天又会看到它的，内心总不愿往坏处想。然而，第二天，第三天……每天看到的仍然只是形单影只的一只。至此，我才确信，那一只也许永远不在了。是洪水吞没？野狗猎杀？抑或遭无良恶人残害？一缕哀伤漫过心头。脱离了群体，两只生存尚且不易，更何况一只呢？虽说食物是充足的（河水里有大量小鱼），可它能战胜孤独吗？没有一个同类的陌生环境，纵然以人类的坚强、智慧也难长期生存，鸟儿也是如此吗？好多次，我特意停下脚步，长时间的仔细观察: 它的形体似乎更丰腴肥大了，行动也显得迟缓，更多时间只是静静地站着或卧着养神。体型肥大是食物充足，少活动显然是孤独了。我给自己的观察和发现寻找着答案。

时序已进入“立秋”后的“末伏”。一天下午，受当地及上游地区大雨的影响，抖气河出现了今年以来最大的一场洪水。傍晚，望着河里翻腾的浊浪，我的心里充满不安。那一只孤单的“鸳鸯”，能逃过这一劫吗？次日清晨，来不及吃早餐就匆匆赶往河边。担心变成了现实: 它俩原来栖息的那一小片草地，已被浑浊的洪水完全淹没。哪里还有它的踪影？肯定是被突发的洪水卷走了！我在心里哀叹:一个柔弱的小生命怎么可能抵抗得住发怒的大自然？前几天还在想，已经熬过夏天进入秋季，这只孤单的鸟儿是会等来群体重返的。谁料却是这样的结局！一时，失望、惆怅、伤感轮番在内心翻滚。

又一个节气“处暑”也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只曾经让我天天关注的小鸟也在渐渐淡化。忽然一天早上，一个习惯凌晨五点就出来的同伴告诉我，他今天早上又看到那只赤麻鸭了，而且身边还有三只小鸭子，三个小家伙极活泼可爱的样子……

原来如此……

我一下释怀了。心里只有满满的喜悦、期待……

次日，我特意起个大早，希望能亲眼看到它们，却未看到。几天后，另一个同伴告诉我，在下游约一公里处又见到它们了。一大三小，其乐融融的样子。于是我又特意两次来到下游寻找它们，可是仍未如愿。

然而，我已没有担心了: 汛期已过，不会再有洪水突袭；河道里丰茂的野草是它们天然的隐蔽所；充足的食物足以保证它们生活、生长的需要。它们一定会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一定能迎来冬季大批群体的到来！

昨天早上，猛然发现抖气河里的第一批“鸳鸯”已经到了。它们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水面上，有的展翅扑腾，有的潜水捕食。依旧自由快乐，依旧活泼可爱。啊！又是一番秋冬，又是一个轮回！我停下来，仔细地欣赏着这些小精灵们。我分明觉得，那只熬过炎炎夏季，熬过生死考验的赤麻鸭，连同它的三个孩子也在其中。是的，一定就在其中！

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