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突然好想你

□ 高路婷

妈妈,我常常在想,寥寥岁月中最遗憾的事情,大概是没能认真与您有过一张合照。

“舍不得”真是一个随和的词,在高兴的时候说出口就全是溢出来的欣喜与珍爱,而它如果在悲伤的时候被提到,也能把悲伤成倍地放大。我时常翻看相册,里面有餐厅的壁画,有一起去过的小镇,有一起尝过的桂花酒酿,有看过的电影票根和跨年的漫天烟火,有刚下过雨的石板路和照进阳光的弄堂。原来我们一起完成过那么多事,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照片里的一砖一瓦哪怕是一朵花的轮廓,都能让我重新想起,曾经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我是怎样的姿势倚靠在您身旁。妈妈,现在的我觉得似乎这些照片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留住,可是手指在删除键旁徘徊了许久,也没有那个勇气真的按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体会“舍不得”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我害怕未来会在某一刻,想起当时遮掩不住的爱意,却找不到任何您存在过的证据。说实话,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所以也是在您离开以后才发现,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和您一起经历,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没说出口的话。我们憧憬过的未来我全都记着 ,也希望您能在天堂看着我一一实现。

回想起您在的岁月不是全然的黑夜,也有好大好大的阳光,但现在,很多将至未至的情绪被反复咀嚼,真正落地的那些,早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但是压抑是真实的,惶惑也是真实的,我曾对您信誓旦旦地说,太阳之中会有蝉蜕。有时候也会感到庆幸,即使留下照片也只能变成删与不删的两难,对您的印象只剩下记忆的片段,每天需要想您多少遍,才可以不被时光流逝的速度赶上?妈妈,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想对您说,但万语千言只能汇成我想您的苍白,就让我携带它们穿越季节,从黄昏开始书写,将全世界拼成诗,把我爱您当作最后一行。现在的我,感受着这世上最好的春天,我心里知道这一刻,无论如何不会倒下了,即便不互相搀扶,也能稳稳站住。这世间所有的背道而驰,都是殊途同归,所有的分离和推搡,都将我们系得更紧。

现实是巨大的黑影,它挤走身旁的空气,排山倒海而来。我们活在白夜里的人,是否会有一个时刻,能终其一生的幸运,遇见太阳?妈妈,前路漫漫,我不想一个人行走。妈妈,请你放心,会有好多好多的人会替你爱我,会替你拉着我的手走过好长好长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