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
魏公子信陵君,收罗天下贤才,门下领他薪水的人,经常有三四千。但他不怕花钱,就怕别人说,某个贤才不在你麾下,显得自己没有识人之明。
这不,又有人对他说,那个看守大梁城东门叫侯赢的老头,年轻时是有名的游侠和策士,现在虽然70多岁,可人是越发老练了。
信陵君一听,就去探访侯赢。驾车到了东门,远远望见一老头靠着城墙在晒太阳。他赶忙下车,作揖道,您是侯先生吧,在下魏无忌。
公子大名,谁能不知!你来这做什么呢?
我来探望您啊!
我没有什么好探望的。年轻时,还行。现在,糟老头子一个,不中用了。
信陵君一听,这话不对啊。连忙让人把黄金礼物抬上来。
侯赢断然推辞,免了免了,老朽不堪一用,这些东西,还请公子拿回去。
信陵君道,一点薄礼,难成敬意。您不要嫌礼物少!
侯赢说,我要想发财,早就发了,何必等到现在。公子您请回吧,不要耽误我晒太阳呀。
信陵君也不生气,随便聊了几句,带着礼物就打道回府了。
过了几天,信陵君大宴宾客,把全城有名的人都请来,等大家坐好以后,信陵君说,有一位重要的客人,需要我亲自去请,大家稍等片刻。
众人都很惊异,莫非大王要来。一时间人人兴奋,静静等候,不提。
信陵君亲自驾车,奔向东门,侯赢还在那里晒太阳。信陵君下车,客客气气地说,先生,我在家中摆了宴席,就等您入席了。您不去,我就不走,您还得管我饭。
侯赢笑着说,好吧,好吧。我一穷老头,管公子一餐饭,全家都要饿好几天肚子呢。我随你去就是了。
侯赢登车,信陵君亲自驾车。周围的人们都惊呆了,那可是魏王的弟弟亲自为一个看门的老头驾车啊。
侯赢面色如常,说,我有个朋友,好久不见,他在市场上卖肉,到了那里,我去看看他。
侯赢带着信陵君到了一个卖肉的摊位边,与摊主站着就聊开天了,两人谁也不理会信陵君。信陵君就牵着缰绳,静静地等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信陵君的随从们站在不远处,气得脸都白了,低声痛骂侯赢,这糟老头子,怎么敢这样摆谱。公子驾车,你敢坐,公子等你,你聊天,也不说快点,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周围的人们,却在羡慕侯赢,继而褒扬信陵君,说,公子虚心下士,求贤若渴的名望真不是吹出来的。侯赢边和大汉聊天,边偷偷观察信陵君,见信陵君面色始终如一,甚至越来越平和,心中暗暗点头,终于和大汉告别,回到车上。
信陵君府上的宾客等了好久,听到传回来的消息,个个目瞪口呆,心想,就算是人才,也不能这样啊!这侯老头的架子可是端到天上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两人终于回来了。信陵君请侯赢坐到首位,说,大家久等了,这位是侯赢先生。他是贤才,大隐隐于市。今日,我专程请先生来与大家见面。
这时,侯赢一反倨傲之态,站起来,诚恳地大声说,我侯赢糟老头子一个,承蒙公子看得起,称我一声贤才,甚是惭愧。今日,劳烦公子亲自驾车迎我;我故意与人闲聊,公子又耐心等我,毫无怨言。我就是再狂妄,又怎会这般不识好歹?我这样做,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全大梁的人都知道,公子爱才若渴,礼贤下士。
从此,侯赢成为信陵君的门客。侯赢又推荐了朱亥,就是那天聊天的屠夫。信陵君去看望了几次朱亥,请他吃了几次饭,但是朱亥始终不冷不热。公子很奇怪,但也毫不介意。
过了几年,为了救援被秦军围困的邯郸,魏将晋鄙率军赶到邯郸。但是魏王害怕秦国事后报复,命令晋鄙按兵不动。信陵君劝谏无效,只好与自己的一千多门客组成敢死队,去救赵,实际就是与邯郸共存亡的意思,临走时去看望侯赢。侯赢平淡地说,我老了,不能跟随公子一同上阵杀敌,预先祝公子旗开得胜。信陵君听了很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就辞别侯赢,带领队伍出发了。
他边走边琢磨,我对侯赢够尊崇,够好,我今天去赴死,他怎么会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呢,看那个表情,甚至还有点冷淡,莫非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吗?不行,我得回去问清楚。
信陵君让队伍停下,原地待命,自己驾车返回来见侯赢。远远的,就看到侯赢依着门口远眺,看到信陵君,哈哈大笑说,我就知道,公子会回来的。
啊,请先生指点我。信陵君福至心灵,深深地作揖。
公子您带领这点人去救赵,就好像肥羊去撩逗一头饿虎,您觉得有用吗?
没用。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与赵共存亡。
此无谓之举!现在有一个办法,公子想听吗?
快快请讲。
魏王最宠爱的女人如姬,父亲被人杀害,魏王下令缉拿凶手,结果始终没有找到。如姬求助于公子,公子派人杀了此人以报如姬。如姬为报公子大恩,死都肯,一直没有机会。公子若去求她件事,她一定肯答应。
求她何事?
魏军调动的凭据是虎符,虎符藏在魏王宫中。公子去求如姬,盗出虎符。矫王令、持虎符去晋鄙军中,夺军救赵,岂不比你自己去,强多了吗?
信陵君恍然大悟,当下就去安排。第二天,如姬果然派人把虎符送来。
侯赢说,晋鄙万一有所怀疑,就大事不好。所以,请朱亥随行。晋鄙肯听,万事大吉,不肯听,朱亥自有办法处置。
信陵君带着朱亥与侯赢告别,侯赢说,本该与公子同去,但我老了,不堪一用。我估摸着公子的行程,你到晋鄙军中之日,我在这里自杀。
信陵君见到晋鄙,晋鄙果然有怀疑,要派人去和魏王再行请示。旁边的朱亥大喝一声,现有虎符、王命在此,你竟然不遵令而行,是何居心?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柄铁锤,砸死晋鄙。同一日,侯赢自杀。
之后,信陵君指挥魏军,成功击败了秦军,保存了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