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特刊

母亲的年味

□ 韩长绵

记得小时候,我家年夜饭的主打菜就是母亲的坛焖猪头肉。那是新中国成立前夕一段水深火热的苦难时期,兵荒马乱土匪横行,过年能有个猪头可吃,就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大年三十这天,母亲早早地就开始收拾已经化冻的猪头,但见她戴着老花镜,用小镊子一根一根地拔下残存的猪毛,特别是眼角、耳朵眼、嘴巴边皱褶等不好拔的地方,母亲都仔仔细细地弄得干干净净,然后还要用在火盆里烧得滚烫的烙铁吱啦吱啦地出溜一遍,烫掉那些细软的绒毛, 决不让一点脏污漏网。

收拾得白白净净的猪头,下锅前要劈成两半,母亲深谙猪头的骨缝,她用两根手指在额头处轻轻摁几下,然后斧落头开,看得围观者目瞪口呆,齐声叫好。将两半猪头洗净骨渣淤血后,放进大锅里炖煮。不一会,扑鼻的香味便从屋里到屋外到街巷的四下弥漫开来,我们娃娃都习惯地叫这种味道为年味。

待猪头肉出锅,母亲麻利地将肉骨分离,将那些还带着些许肉丝丝的骨头分给我们解馋,她把零落的碎肉分别填补在两半个猪脸里,趁热用布包裹起来,再用重物压在案上, 冷却后就凝为两个整块,这便是坛焖猪头肉的主打食材了。

年夜饭前母亲将切好的有肥有瘦的猪头肉片,连同已经泡发的秋天时自家采的山蘑菇、干蕨菜,还有白菜、豆腐、粉条以及一些佐料等按照先后顺序放进特制的泥陶坛子里,将盛满食材的泥坛坐在备好的火盆里煨得咕嘟咕嘟翻滚,香味四溢,就可以上桌了,一家人围着坛子吃得满嘴流油满屋飘香,再喝上几口热汤,个个额头冒汗,流露出一脸满足的样子,把平常的那些苦啊累啊什么的,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新中国成立后,生活逐渐地好起来,过年时好吃的东西也多了起来,但母亲的坛焖猪头肉依然是每次年夜饭的重头戏,可以说这道菜已成为我家春节的保留菜单了。可惜的是我1958年中专毕业从东北来到山西参加了工作,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母亲,年夜饭就再也吃不到母亲的坛焖猪头肉了。

不是没有试过,我在自己的小家里也曾根据当年看到母亲做这种美食的程序,见样学样的弄过几次,但吃起来远远不是那么回事,吃不出母亲亲手做的那种味道。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母亲健在时,没有仔细的学一学这门手艺呢?尤其让听过我的渲染炫耀的家人们更是大失所望,每每用些难听的话语来嘲讽我,戏虐我,弄得我常常羞愧难当。

现在虽然好吃的东西数不胜数,但每当吃年夜饭时,便勾起我的抚今追昔,想起母亲来,思念着,向往着,念念不忘母亲亲手做的坛焖猪头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