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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冰车

□ 李峰

2022年08月14日 09:29:30 编辑:

现在的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大人们就会给买一台电动玩具车,贴上“奔驰”“宝马”的标志,孩子们坐在里面,开启电门,把住方向盘就可以行驶,有的还带有遥控,遥控器掌握在大人手里。每每看到这些幸福的景象,就不由得想起我儿时的冰车。

也许是年幼的关系,我总觉得那时的冬天很冷很冷。特别是数九寒天,出了家门,小鼻子冻得通红通红,耳朵也会冻僵,严重的还会流脓,手冻得要戴棉手套,脚上必须穿棉鞋,我们土语是“窝子鞋”,意思是那种棉鞋臃肿的像窝子头的样子。尽管天气寒冷,我们也要寻找冬日里玩耍的快乐。

溜冰车,就是其中的一项。

那些年,我们家住在县城的指挥街。我家住13号,奶奶住7号。那时,家里没有自来水,吃水,就要靠人来挑。供水点在街道靠西边的人武部旁,凭票定时供水。看水点的人叫王工,是残疾人,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常年戴着个蓝色帽子,软塌塌的帽檐下,是一双大眼睛,那一对眼珠子,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怪吓人的。王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但他看水点从来不迟到,从来不让人插队。如果是用正常桶,就是一担一张票;如果桶用的过大,就要两担收三张票,很公道。要在县城的街上溜冰车,就得有冰。而造冰主要是靠下雪和雪水融化。但如果好长时间不下雪呢?就要靠这个水点。这条街西高东低,水点位于偏西边的高处。每天早晨挑水的人都站在一边,抽烟的抽烟,唠嗑的唠嗑。轮上接水了,再把自家的两个桶,放在水龙头下。

接水也是各色各样的。这水本来就是用钱买了水票的,谁也不愿少接,能多接就一定要把两个桶接满。这接的满满的两桶水,用一根扁担挑起时,难免就会洒一些出来,流在地上。也有那粗心的人,接上水了,就又到一边抽烟唠嗑,不一会水溢出桶,就会漫流出来,这时,王工就会瞪起那双大眼怒吼。而那时,水已漫到地上很多。这些洒下漫出的水,很快就都结成冰。时间越久,这些冰的面积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厚,而且,由于地势的原因,这条冰带也就由西向东延伸出去。还有的人,挑水时,心疼桶里的水洒掉,就做了两块小木板,分别漂在两只水桶里,但那也难免在挑水的沿途会洒出一些。这些洒出来的水,落在那条冰带上,自然也就加厚了冰层,如果洒在冰带外,那就加宽了冰面。久而久之,一个冬天,有好几个月,那条冰带只会加厚加宽。不到六九、七九,一点也不会融化。为了使这冰带更厚更宽,有时候,我们几个溜冰车的孩子,趁王工在水房里不注意,就把那两个水龙头大拧开,那自来水就会“哗哗”地猛流在地上一些,流出的水自然也就在冰面上漫了出去。而我们自知做了错事,就赶紧向远处跑去。这时,王工就开始愤怒了,冲出水房门,追赶着骂我们,情急之下,王工也会摔在水房门口的冰面上,那窘态,惹得挑水的大人们一番大笑。

这就是我们溜冰车的滑道。

我们溜冰的冰车,其实很简单。就是找两根厚一点的木条当作冰车的底盘,或者车轴,然后,横着在这两根木条上钉上一排木板,大小一般是刚好能放下屈起来的双腿和屁股。滑动的车轮就是在那两根作车轴的木条上,钉上或绑上两截粗铁丝,这样,金属的铁丝与冰面摩擦起来,比较润滑,阻力比木条要小得多,而且转弯和倒退也自由利索。冰车要溜开,还需要双手在冰面上拄两根尖锐的铁棍,作用类似于河水里小船上摇的橹。这两根尖尖的铁棍,质地必须硬实,尖的一头,要能稳稳地扎进冰面里。我的爷爷是老木匠,我做这种冰车上的橹,用的是爷爷的“贯椽”的巴钉,这种巴钉,本身就是两头尖锐的铁器,类似放大一万倍的订书钉的样子。但这种巴钉,也需要改造一下,爸爸给我把巴钉放在火膛里煅烧,烧红后,再用铁锤把巴钉尖锐的一端锤直,放在凉水里一淬火,就可以了。用巴钉做的这种橹,非常有力结实。拐弯时,只需用一根使劲往冰面上一扎,就拐过来了。也就是说,向右拐时,用左手的那根撑;向左拐时,用右手的那根撑。好像它也能算得上是冰车上的方向盘。

现在回想起来,那条指挥街从水点往东,经过我们家和奶奶家,冬天的时候,就是我们的冰上乐园。那时,放学后,我们便相约街坊邻居的孩子们,各自提上自己的冰车,到大街上溜冰车。有时候,也有小的比赛。这里面就有了两个重要的因素:第一是冰车的质量。是不是做得结实扎壮,拄的冰车上的撸,是不是硬朗、尖锐;第二是溜冰车的技术。驾驶冰车的手法,是不是很娴熟。这个要比在大的冰面上比赛,难度更大。因为,街道上的冰面不可能像河水结冰后的冰面,那么宽那么厚,可以自由地甩开溜。在街面上溜冰局限性很大,溜冰的孩子们,既要把握自己的冰车,还要小心翼翼地躲开挑水的人、经过的自行车,以及那些没有结冰的马路。遇到没有完全结冰的马路,冰车就要搁浅,就会影响比赛的速度。比赛中,大家都不甘示弱,求胜心切,因此,难免要互相碰撞。有的冰车质量差,碰几下后,就散了架,那自然就败下阵来。偶尔,在比赛碰撞中,也有的会伤到胳膊。但,大家都知道是玩,不是故意的,往往一笑了之。我的冰车是木匠爷爷做的,应该算是专业水平了。爷爷怕木板不光滑,扎住我的屁股。专门用刨子把每块板都推的平平滑滑的,然后,再开了卯榫,用熬好地骨胶粘牢。这样,我的小冰车上,就看不到一个铁钉,人坐上去也就很安全了。现在看来,那也算当年的工匠精神了,或者就是我童年时的李氏“奔驰”“宝马”冰车了。

电视上演的滑雪橇运动,那是专业的,不能比。很多年前,自来水也引到了家家户户。到了冬天,大街小巷都看不到成片的冰面,自然,我们儿时的那种原始的冰车也就消失了。有一次下了雪,我在县城的北大街,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女儿。女儿穿着一件大红的羽绒服,坐在一个撕开的包装纸箱上,小夫妻俩,每人用一只手拉着纸箱片的一边,缓缓前行。看着他们的女儿坐在纸片上,让爸爸妈妈在雪地上拉着往前走,小女孩的脸上,笑得灿烂无比。这让我突然想到了我那溜冰车的童年。随即,我便掏出手机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每每翻出来看这张照片,心中总会荡漾出一种说不出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