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日，三五好友相约虎喊沟一游。

虎喊沟，位于文水县城北二十华里开栅村北山深处。

早晨，灰蒙蒙的雾气渐渐散去了，车子沿307国道行进半小时有余，从毫不起眼的路口拐进一个不太畅通的山路，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盘旋。尘嚣俗世，渐渐的抛在身后，山涧秋色扑面而来。一帧帧照片、一处处景致、一树树秋意一闪而过。片片秋叶从车窗外飘落，秋思绵绵，思绪飞回到八十年代初第一次去虎喊沟。

……那时我高中刚毕业。也是一个静美的秋日，吕梁文联主席彭化高老师，《吕梁文学》编辑、诗人刘富云老师，来开栅采风。当时就住在开栅村唯一的、非常简陋的小旅馆里。

杜源老师和我们三两文学爱好者，陪同彭老师和刘老师，走遍了开栅村的漫山遍野，两位老师留下了好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散文。虎喊沟，当然也留下了我们的足迹。那时我们没有代步工具，大家在小旅馆集合后，徒步向虎喊沟前行，海鸥牌相机便是我们唯一的奢侈品。

彭老师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是我敬重的老师，他平易近人，诙谐幽默，毫无文人的架子。刘老师当时还很年轻，他有着诗人的气质，常作沉思状。杜源老师是我们中学的语文老师，曾任《山西日报》编辑，是我文学创作的启蒙老师。

我们几个文学爱好者，有幸与这三位老师同行，一路上谈人生、谈理想、谈写作、观景色，终身受益匪浅。年轻的心中感觉就像茫茫夜色中亮起了一盏引路的明灯，充满无限的活力……

“啊……”一声嘹亮的喊山，把我从时光隧道中拽了回来。原来，车已停在一个稍稍开阔的地方，前面车辆无法通行。同伴们一下车，就为眼前的美景而惊呼。“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站在水中的树，长在石头上的芦苇，一整块房子大的石头，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天生丽质，没有一点人工的痕迹。天当房，石当床，和同伴在石床上拍照留影。“闲卧云岩稳，攀缘笑戏猱，静于诸境静，高却众山高。”水波纹样的河床石头，经过泉水数亿次深情的抚摸，才变成现在的模样，俯身一摸，好像感受到了水的柔情和坚贞。两边高耸入云的石壁，刀刻剑削鬼斧神工千奇百怪。山上秋色斑斓，鸟鸣不绝于耳。漂亮的鸟儿鸣叫着从眼前掠过，倏忽间就消失在群山中。沿紧贴石壁下的羊肠小道前行，一块巨石从空中探出来，约半人高，下面还很宽敞。同伴笑道：“此处可以避雨。”走着走着，前面好像没有了路。近了，才见一线小路从旁边拐了上去。“扑棱棱”从脚边的草丛里忽然飞出两只野鸡，一前一后而去。“那里肯定有小野鸡或鸡蛋。”同伴边说边用手中的棍拨拉茂密的草丛。我赶紧喊停，千万别打扰了它们一家安宁的生活。

远处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山有了水，便有了灵气，有了水，山便湿润温柔了。“湖光尽处两山开，夹道苍松郁壮哉。水过冷泉双涧合，石飞天竺一峰来。”俯身清泉清冷彻骨，那水干净的让人心醉。传说很久以前，此沟中常有老虎出没，觅食饮水，虎啸山林，故得“虎喊沟”之名。依崖壁小路拾阶而上，山中出现佛塔，永安寺到了。远远望去，石砌庙宇，残垣断壁，但仍有披红挂绿，足见香火未断。

林徽因在写给沈从文的信中是这样描述的：“居然到了山西，天是透明的，白云更流动得使人可以忘记很多的事，更不用说那山山水水、小堡垒、村落，反映着夕阳的一角庙，一座塔！景物是美得使人心慌心痛。”这座令林徽因心慌心痛的开栅庙宇之一永安寺，初建于北魏年间，距今已有一千五百余年。

拾阶而上，进入寺内，只见群山环抱，幽静荒凉。庙门左右矗立两块石碑，尽管碑体斑驳，仍有字迹可辨，它就像两位远古时代的老者，站在岁月的尽头，与我们遥遥相对，皮肤斑驳、皱纹满面，沧桑的目光诉说着风雨岁月的艰辛和对佛的虔诚。这一站，就是一千五百余年，寸步不离纹丝不动。右北边还有一块，是2010年8月重修永安寺而立，此碑就像是古碑的接班人，它们一起默默守护着寺庙。

殿内干净整洁，虽说是殿，也只是石砌的几孔窑洞，尽管没有大殿的雄伟，却也有几分肃穆。殿内正面弥勒佛端坐，左右是形态各异，惟妙惟肖的十八罗汉，贡桌上还有新鲜的供品、香烛。

走出正殿，环顾群山，山体绵延，将寺庙环抱怀中，山高林密，沟深幽静。真是“千里秋风双眺目，孤怀落日共悠然。村居缭绕寒原外，人鸟纵横夕径前。山寺紫烟盘曲磴，石梁黄叶拥流泉。”

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虎喊沟，并没有来永安寺，只走到水库。那时的水库蓄水量非常丰盈，三位老师童心大发，我们一起捡石削水花，比赛谁削的水花最多。四周群山肃立，古藤茂密遮天蔽日，新旧纠缠，寸步难行，彭老师边走边笑，鼓舞着大家前行。

三十多年过去了，风景依旧在，老师的音容笑貌依旧在，然而彭老师和杜老师已经离我们而去，刘富云老师也数十年未见了。“天气欲寒人正归，招伴只须新稻酒。故人旧业依稀在，怪石老松今是非。”

“又是九月九

重阳夜，难聚首，

思乡的人儿

漂流在外头

走走走走啊走

走到九月九

他乡没有烈酒

没有问候

……”

同伴放声唱了起来，大家加入一起合唱。

歌声中，我忽然觉得澄明通透，肋下似乎生出一双薄如蝉翼的翅膀，飞了起来，轻闭双目，一飞数里，睁眼已是凡尘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