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忻州一个偏远小村，那里交通闭塞、物产缺乏，唯一让我念想的是村里红果子树上长出的红果子。　　我之所以在孩童时代就十分喜欢红果子，是因为它不仅样子好看，长得圆而巧；颜色好看，艳红、深红、血红，点缀在枝繁叶茂的果树叶间，给人以红绿相配的美感，更因为红果子香味足，早吃口感脆甜、晚吃绵沙。

记得孩童时候，我村的红果子树大都长在梁上，也有极个别树长在乡亲们的庭院中。每到秋季，暖风吹拂、秋阳朗照，红果子便逐渐褪去青色，露出嫣红的脸。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看，我们村里这种红果子树并不多，东梁沟底有那么十几棵、庭院中也就是四五家有而已，唯其如此，更增加了我和同伴们吃红果子的欲望。　　时间回到1976年，我那时10岁左右吧。平日里，我和同伴们常四处跑着给家里的兔呀、羊呀挽草，所以对于红果子啥时红、豆子啥时大、核桃啥时能吃，了如指掌。因此这年刚过处暑，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密谋”着一场大行动——到东梁沟底去吃红果子。

我们年龄相仿的同伴有四五个，平时在一块玩耍、挽草，十分要好。那天，吃过午饭我们便在村口集合出发。之所以行动选择在中午进行，是考虑到这时候护林员吃饭、午休，监管比较松懈。　　东梁后沟的各种树木真是繁茂，除去沟底有外，两面的梁上也还不少，层层叠叠。各种树木伸出枝丫，迎着凉爽的秋风，探向天空，即将成熟的梨、桃、苹果等在枝头摇曳，像在等着我们去摘。而我们几个似乎更喜欢刚熟的红果子，一进沟底，就围着一棵红果子树转来转去。由于身子矮小，就是跳起来也摘不下几个，且摘下来的也不熟——只有在树顶部，至少是中间以上、迎着南面太阳方向的，才红得较多，红得可心。后来有人捡回了一根指头粗、1米多长的木棍，对着树上的红果子抽去，一下、两下，红果子纷纷掉落下来。大家每人捡了六七个，装在口袋，然后提着挽草的篮头，一溜烟跑出沟底。不用说，当天下午，红果子就被我们全部吃完，那香甜可口的感觉，真是令人心醉。

晚上父亲回到家，一向温和寡言的他脸色阴沉，狠狠地质问我中午干啥去了？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心想既然父亲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我们几个的行动。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便不再说什么，只听父亲破口骂道：“再有这事，打断你的腿！”我听后，心情十分沮丧，暗暗发誓今后再不吃红果子。委实讲，就是从那以后到如今，40多年过去了，我也很少去吃。记得当时父亲教训我的时候，母亲在一旁问究竟咋了，父亲沉着脸说：“他做的他知道。”说完，就做自己的事去了，母亲也没再追问。　　1988年，我学校毕业后分配在一个乡镇工作。我扛着裹在塑料袋里的被褥，母亲为我提着书包，相跟着一起向车站进发。也就十几分钟，我们来到车站，我去售票厅买票。母亲不知怎么发现距站台约100米处有个卖红果子的摊子，就去买了。我从售票厅出来，列车“呜呜”鸣叫，就要到站，我心里特别着急，挥着手喊母亲，母亲看到火车到了，急忙买上红果子往我身旁赶。这时我才发现，50岁刚出头的母亲已十分苍老，头上白发飘散着，略带土气的蓝袄在身上一下一下颠着，急走到我近前，说道：“你不是小时候爱吃红果子吗，正好有卖的，给你买了2斤，就在书包里放着呢。”我心里一热，没有想到十几年前的事，母亲到现在还记得，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再也不想吃那红果子了。此时，站台上还有其他旅客，时间又很急促，我不能和母亲多说什么，赶紧接过书包上了车。刚安顿好坐定，列车便开动了，且速度越来越快。我从车厢里探出头，对着母亲站着的地方摆手，我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到我，反正我是能看到她。我看到她孤独地站在站台上，向着我坐着的列车的方向眺望，蓝布衣襟和满头白发仍旧飘飞。此时，我实在控制不住奔涌的泪水，任泪水夺眶而出……

红果子是我孩童时代苦涩的记忆，是一颗至今都跳跃着的慈母心。

张斯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