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新闻网首页  > 首页  > 文艺

咸咸淡淡滋味长

□ 雷国裕

2023年11月12日 09:41:57 编辑:

又到金秋收获季节,街市上各种蔬菜争奇斗艳,红的辣椒、青的萝卜、紫的茄子、白的藕根;长的山药、圆的白菜、胖的土豆、直的丝瓜;香的芹菜、脆的丕兰、甜的红薯、鲜的芦笋……妥妥地应了那句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记忆中,老家的院落此时就变成了临时仓库和露天展台,到处洋溢着丰收的景象。和煦的暖阳照着,清凉的微风吹着,空气中弥漫着菜蔬的丝丝香气。奶奶和母亲端坐中间,周围簇拥着长着绿樱的大萝卜、胡萝卜和芥菜疙瘩,以及沾着泥土的大白菜、洋姜等。她们满脸喜悦,一面说说笑笑,一面挥舞菜刀,把一堆一堆的菜蔬清理归整,腾出空间来再堆放其它果实。而父亲则带着我们兄弟几个,负责从田里到院里的运转装卸。偶尔会把刚拨出来的胡萝卜,用手掌稍稍抹一下表面泥土直接就放进嘴里,咬一口脆生生甜丝丝,很解渴解馋。

那个时候,农村缺吃少穿,物质匮乏,粮食刚刚填饱肚子,要度过漫长的冬春两季,唯一赖以佐餐的当家菜就靠腌咸菜了。腌制咸菜,主角是萝卜和芥菜疙瘩,老家几乎人人会做,家家必做。母亲早早地会把粗瓷水瓮洗净晒干,置于房间的通风处。然后由奶奶等一干人众协助,把芥菜疙瘩的根须和茎蒂削掉,再挖去凹陷处的脏东西,清水洗净,一劈两辨,擦干,放入水瓮,一层菜一层盐,盐要大粒粗盐,顶部放一块青石压实,再注水没过菜,加盖密封,两三个月后即可腌透食用。腌菜的水瓮有一米多高,与我们的个头相关。遇家里十多口人的,往往会腌制两三个水瓮,才会保证一冬食用无忧。冬寒的时候,水瓮往往会结一层薄冰,汤水也变成淡淡的白沫状。食用时,拿筷子戳破薄层,取出冰凉而色沉的芥菜疙瘩,用水冲去表面粘液,切丝凉拌或爆炒一下,口感鲜香、脆爽、厚道,仿佛可跟过油肉相媲美似的!

而短时间内食用的,是花花泡菜。取一小口坛子,将西芹切段,胡萝卜切丝,洋姜切片,用盐、香菜、葱蒜、辣椒搅拌,少许豆油和食醋喷淋,一周内即可食用。也可将黄瓜瓤挖掉,切段腌制,两三天即可食用。那时没有反季节蔬菜,家家灶台上摆的,餐桌上放的,就是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坛坛罐罐。若是玻璃制品的,可从外面看见里面红的黄的绿的,相互挤压相互依存相互融合,幻化成一种酸酸、甜甜、脆脆的美味,赏心悦目饕餮肠胃,纵然呈现眼前的仅仅是一个窝头一碟咸菜一碗稀粥,同样吃得津津有味。一种叫做“辣菜”的,食用更为方便。将芥菜疙瘩擦成丝状,待油锅里的花椒变色后,迅速倒入芥菜丝,加盐反复搅拌至半熟,盛出,放入密封容器,置于炕头暖和处,经一夜发酵,第二天即可食用,是那种仿佛芥辣油的味道直冲鼻尖,直至能辣出生泪来,而一股暖流也顿时热遍周身。但第二口第三口就缓和多了,成为家家餐桌上不可或缺的时令小菜。食材就是这些,而家乡人总是绞尽脑汁,为读书的孩子尽量补足必需的蔬菜维生素,把对亲人的呵护体现在一粥一菜之中。

还有更妙的,就是煮老咸菜了。第二年春季,将没有吃完的腌咸菜晒干脱水,洗净后放入大铁锅内,用腌制的咸菜汤来煮,添加些酱油和八角茴香等,用来增色增味。煮制时要用木柴取火,小火慢煨,一次性添足咸菜汤,不能在煮的过程中加水,以防味道走失。煮制六七小时后,芳香四溢,软糯可口,方才大功告成。老咸菜可切丝切丁,淋一点香油,调一匙陈醋,都不失为佐餐下酒的一道美味佳肴,也为单调的餐桌平添了别样的味道。那时,只要闻到老咸菜的味道,就像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童年;品着老咸菜的味道,再不好吃的粗茶淡饭也变得活色生香。老咸菜可保存数年而不坏,我上中专时,母亲每次都会将老咸菜切成丝,装进好几个罐头瓶里,带到学校与外地同学分享,大家无不交口称赞。现在的餐桌丰富多彩,菜品琳琅满目,而在肥甘厚腻之余,仍深深怀念老咸菜那清爽、悠长、耐嚼、回甘的味道,怀念奶奶母亲根植乡野,巧手巧思煮制的人间至味!于是每到饭店就餐,必先问问有没有老咸菜。店主自然也很懂得,虽然仅仅是赠送一小碟,但足以抚慰一颗思乡的平常心!

苏轼老夫子曾言,人间有味是清欢。在不忙不闲的生活中,家乡人经过岁月煎煮,烹制出咸咸淡淡的真滋味长滋味,喂养了我们贫困但不療倒的一日三餐,滋补了我们与土地的亲近亲切之情。回味咀嚼,了悟人间烟火气,乃为阳光之气、天地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