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鸽子肉
□ 温韶波
中午,在军大三院的教授餐厅吃饭,盘子里放满了香味四溢的鸽子肉,看着鸽子肉,我突然愣在那,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岑寂、过分的寒冷,老家门口古井旁的枯藤也在瑟瑟发抖,天空不时就会飘起鹅毛般的大雪,大概是黄土高原也觉得自己荒秃秃的,过于单调,想要盖上这一层厚厚的棉被用于遮掩,也可能更是喜欢雪花这白净整洁。大雪过后,我和堂哥像往常下雪后一样,在奶奶家的院子里铲雪堆着雪人,突然爷爷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提着一箩筐的鸽子从后院走来,说后院那些伴农药的莜麦粒子,没有药死地鼠,却因为下雪的原因,全被鸽子吃了,以至于我们可以吃鸽子肉了,那个年代在我们黄土高原的农家,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能有这些鸽子自然是解馋的好东西。于是爷爷开始给鸽子拔毛清洗,我和堂哥给剥葱准备煮鸽子肉的调料。不一会儿满院子都能闻到炖鸽子肉的香味,这种香味至今都能刺激到我的味蕾。炖好以后,因为是药死的鸽子,爷爷不敢让我和哥哥吃,说他先吃,如果吃完没有把他药坏了,说明药物毒性没有进入鸽子的体内血液循环,只是在五脏六腑,到时候让我俩再吃,爷爷学医出身,讲究科学,心细更疼爱我们。
回想这一幕幕,我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要是生活宽裕的人谁愿意吃药死的鸽子,可能对于城里人更是不会理解,觉得药死的鸽子为啥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吃呢,也只有爷爷这样命运多舛,一生勤俭,把生命看的不是那么娇贵,一辈子扎根农村吃苦耐劳的人,才会觉得这样扔掉好端端的鸽子肉怪可惜的,才去吃那样药死的鸽子。“好香的鸽子肉、好香、好香……”,这一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每每想起仿佛那个衣衫褴褛、温和慈祥、一辈子受苦受累的爷爷就在我的眼前,我的泪总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爷爷一生,性格随和,善良宽厚,从没有和邻居及村里人发生过任何口舌争辩,一生热爱医学,喜欢钻研,后来我们孙辈们有了好几个从事医护工作的,老人家是打心眼里高兴,每次我回到老家,他总是和我讨论医学谈及他学医的往事,勉励我做一个好医生,一定要心怀善念,有仁心才能有仁术。
爷爷一生艰苦朴素、命运多舛却很顽强,早年丧父,一个人早早撑起整个大家,后来饿着肚子读书求学,不及而立之年,1962年,为给国家减负,主动辞去公职回老家务农,像一头老黄牛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那一片黄土地上整整劳作了六十年。爷爷一生勤劳,哺育六个子女,到中年,四叔病情加重,开始给病子看病,直到晚年,四叔病逝,又饱尝了老年丧子之痛。在四叔离世后,爷爷还忍着肋骨骨折的疼痛含着泪给四叔的坟前栽了一棵柳树,说四叔生前爱乘凉。2018年,我参加工作回老家看望爷爷,年过八旬的爷爷去背柴禾,我说家里柴禾多了,他说:“你三叔身体不好,多积攒一些,我去世以后,你三叔能有做饭烧的柴禾”。想到这,我的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流了出来。
去年冬天,在疫情肆虐最严重的时候,爷爷悄无声息的走完了他的一生,一辈子没有给子女添麻烦的爷爷,走的也是那么干脆。爷爷下葬的那天,我又遇上在外地医院抗疫值班,我身穿隔离衣面戴防毒面罩朝着家乡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这样的方式送别疼我爱我的爷爷,心里真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但是没有人能看的见隔离面罩内的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那年冬天,白雪皑皑,飘香四溢的鸽子肉;那年冬天,让我一生怀念的爷爷……那年冬天,是我一生永恒的回忆:
哀哀祖父,一生勤劳,出身正统,根正苗红。壬寅十月,突别儿孙,未语后事,悄然离世。呜呼,哀哉!泣不作声,痛失祖父。往日音容,历历在目,相谈教诲,谆谆叮嘱,每每想起,泪涌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