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新闻网首页  > 首页  > 文艺

摊黄日

□ 程建军

2024年04月17日 10:08:02 编辑:

“摊黄摊黄两扇扇,中间薄薄开眼眼,棱棱厚厚黄边边,吃在嘴里香甜甜”,自古以来,岚县就流传着这样的民间谚语。

寒冬腊月,谁家院子里的树上,不得挂上好几篮子的黄日?

那冻得硬梆梆的、明晃晃的黄日,对于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来说,绝对是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

待得天气转暖,树上的黄日就会喜迁新居。南墙根底,闲置的抬瓮又上岗了,主动接纳了这从天而降的美味!

待得瓮壁微暖,待得偷偷打开瓮盖,四周便氤氲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独特的谷物清香。

黄日水水,酸酸甜甜,味道酸爽,品一口那些搭着些微冰碴的黄日水水,让人倍感清凉,绝对是起着冰镇般醒脑的作用。

还有干黄日呢!那被西北风不知揉搓了多少遍的美味,它终于把甜美的灵魂隐入了看似干瘪的躯体里。

“咯嘣,咯嘣,咯嘣嘣”,干黄日是可以做小零食的,上课走神的时候,偷偷嚼上一小口,立马精神焕发,心无旁骛,回归课堂。

裤兜仡佬里,经常隐匿着不少干黄日圪糁,那是我不断偷吃的证据,也是我学习喷发灵感的源泉。

摊黄日绝对是个技术活。

首先,火候大小很关键。温度高了,摊黄不熟就冒烟糊锅了;温度低了,色不焦黄,香味欠佳。

其次,糊糊的稀稠很当紧。太稠,面糊不能正常流动,形不成圆状;太稀,饼薄无厚边,很单薄,口感不好。

最后,揭盖的时间要适当。揭早了,夹生;揭晚了,摊黄饼焦黑,口感苦涩。

此外,和面,发酵,搭碱……这些都是需要手上有一点功夫的。

摊黄日用的米面是黄米面,黄米俗称糜子,它在黄土地扎根数千年。

等鏊底被熊熊的大火烤热,娘就会在鏊子的中心面涂抹几点麻油,然后用勺子将醒发好的面糊均匀地倒在鏊子上,盖好盖子,静待蒸烙。

滋,滋,滋……鏊子上不断有白雾升起,摊黄日的香味逐渐弥漫在屋子里。

这个鏊子舀糊,那个鏊子揭盖,那个鏊子蒸烙,四只鏊盖此起彼伏,“滋滋”声悦耳动听,加火减火适时调整,整个操作过程母亲指挥若定,井井有条。

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取柴火、递面盆、跑腿,我守候在一旁,不断地掐算着时间。

哦哦,时候到了,母亲利索地揭开盖子,飞快地铲出黄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黄日折成半圆,顺势就把这份热气腾腾的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大海碗里。

我已经记不清当年的摊黄日是什么味道了,我只记得当时的我吃得太快了,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那一块现摊黄日,焦黄焦黄,热乎乎,香喷喷,是真的好吃,噎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母亲使劲拍着我的后背,笑着说:“都是你的,慢慢吃,小心呛着,酸不酸?”

“酸甜,酸甜的!”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赶忙回答。

听了我的回答,母亲又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下一轮的摊黄日工作。

盆子里的面糊糊用完了,簸箩里也码放好了上百块摊黄日,每一张看起来都焦黄不糊,清甜微酸,绵软筋道,老少咸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夹起一块摊黄,裹着一盆苦菜和一碟咸菜,一顿美味的午饭就这样开吃了。

记忆中,摊黄日总是从大清早就开始备战了,一直会延续到晚上,也许是三更半夜,也许是日出东方。在迷迷糊糊中,我还会隐隐约约听到那“滋滋”的声音,油香米香时时刻刻抚摸着我香香的美梦。

“狼打柴,狗烧火,猫儿上炕捏窝窝。捏了几个了?捏了三个了。那个哪去了?猫叼走了。猫哪去了?猫上墙了。墙哪去了?猪拱塌了……”

恍惚中,我又看到母亲哼唱着童谣,盘腿屈坐在温暖的土炕上,揉面搭碱,舀糊倒糊,摊黄翻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