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装修完新房，邀我们几个去做客。新房挺好，一百五十多平，两卫三室，南北通透，设计精巧，阳光从落地大玻璃窗照射进来显得更满目生辉，富丽堂皇。朋友边走边介绍，三室两室做卧室，一室做健身房，另外客厅超大，专辟一角置茶桌。“看我布置得还合理吧？”朋友眉飞色舞，双眼放光。同行的几位纷纷附和，而我目之所及，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缺书籍，缺一卷书，缺几本书，缺一张书桌，缺一个书架，缺一间书房。

古人讲：“万卷藏书宜子弟，十年种木长风烟”。腹有诗书气自华，家有书香是清欢。那一缕书香气，是地道的人间烟火气，浸润着渴知的心灵，拓展着向外的视野，装点着一个家庭最美的模样。多一缕书香气，便多一份静气而少一份躁气，多一份喜气而少一份戾气，多一份正气而少一份邪气。书，不必汗牛充栋，只要一册在手，便会坐观大千世界；房，不必轮焉奂焉，只要与书为友，便会增添儒雅之风。有书读，读好书，多读书，让读书成为习惯，这就是涵养家风家教的好方法好途径。所谓“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家是温暖的港湾，因了书籍的加持，家会更温馨更有吸引力。我以为读书有三个阶梯，一谓：“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还可以治愈伤痛，平复情绪，让人乐享生活，怡养身心。二谓：“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一个散发书墨香气之人，必定温润如玉，人品差不了，命运也差不了。三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那些皓首穷经学富五车之士，终究是人类耀眼的星辰，指引前行的方向。

年少家寒，买不起课外书，而求知欲又比较旺盛，便四处找书读。若借得一本，往往欣喜若狂，不吃饭睡觉也要读完，读完还舍不得还，反复再读。记得有一本小人书，翻看了几十遍，都快翻掉页了才还人家，弄得人家很有情绪。那时偶尔会去县城，也不随处游逛，而是蹲在书摊边一本一本翻看，直至摊主瞪眼发火方才恋恋不舍离开。印象中，十二岁左右就粗枝大叶地浏览了《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书，尽管是囫囵吞枣，但主要情节记忆犹新。后来，加了听书、抄书的方法，如饥似渴提高知识储备。听过的评书有刘兰芳的《岳飞传》《杨家将》、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单田芳的《隋唐演义》等等。一到中午十二点，就守在收音机旁，或立在大街电线杆的大喇叭底下，全神贯注沉浸在评书大家所营造的历史情景之中，对传统文化有了进一步深入的认知。“书非借不能读也”。读完一本书还要将精华篇章摘抄在本子上，多方咀嚼消化，几年下来竟累积了几十本，成为我常常引以为豪的“财富”。不料，那一年家乡遭受水灾，摘抄本被全部漫泡泥水中，多年辛苦毁于一旦，令我伤心欲绝！

后来结婚，从村里搬进城里，租住一家伙院，面积仅六七十米，住人做饭而已，有时需要加班写材料，就把餐桌支起当写字台，数量不多的藏书，被打包装在一个纸箱，塞在床底，需要时再翻腾出来。一些必备的书就堆在床头，方便查找。倒是为上幼儿园、小学的女儿，一直备有写字桌，桌上置有简单的书夹，可摆放工具书之类的书籍。妻子没有“立书”之地，只能每天加班干完公活才回家，避免与我们争抢“地盘”。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多年，直至女儿上初中才有所改变。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的商品房，把中卧室留与女儿，除配一张二人床外，还订置了书柜书桌，总算有了独立学习空间。另把小一号的房间改为书房，除一张写字台外，全部改装为书柜，多年尘封的藏书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那一天，我谢绝一切应酬，也不要妻儿帮忙，把一本本图书从床底旮旯拿出来，用干毛巾擦掉灰尘，稍稍晾晒一会，按分类分别置于不同位置。那一刻非常有神圣感，觉得这些年慢待它们似的，颇有过意不去的意思。有几本书，页面开始发黄，或因潮湿显得皱巴巴的，但我仍然小心地抚平折皱，仿佛老友邂逅，无比亲切兴奋。那天，整整忙乎了大半天，把书房收拾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新近购置了一些散文类的书籍，有汪曾祺先生的，有周国平先生的，有余秋雨先生的，还有杨绛先生林清玄先生蔡澜先生的。每每端坐书桌，面向室外无垠田野，捧读一本本“圣贤书”，闻着脉脉书香，顿感思接千载，心游万仞，颇有置身天地外、一心任逍遥的意味！

去年妻子退休，爱上了书法。问我她去哪儿书写？我听出言外之意，马上腾出书房让她占用。妻子向来干一行爱一行，每周除周二五下午在培训班学习外，其余时间都在家临帖，很快书房就挂满她练习的楷书作品《沁园春·雪》。看她自得其乐的样子，我也不多打扰，从书柜里拿出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一书，径自躲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一边倾听曼妙的音乐，一边享受冬日阳光温柔的抚慰，一边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女儿看到了，对我直言：“爸，看你别别扭扭的，坐到我写字桌学习吧。”我连连摆手：“现在读书是为了消遣，怎么舒服怎么来。古人还有马上枕上厕上的‘三上之功’呢！”女儿撇一下嘴，不再言语，闭上门继续她的读研功课去了。而我细细翻动书页，很快被汪老那闲适恬静、“修练老成精”的文笔所吸引，陶醉于至情至真至性至诚的草木人心而不知！

“积书充栋元无用，聊复吟哦答候虫。”我想，这就是家有书香所谓的“清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