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皮”与“敬畏”的现实性
□ 王鹏杰
孙悟空在跟随唐僧西去取经以前的“丰功伟绩”,但凡看过《西游记》小说或影视剧的人,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其伟业:
龙宫抢走定海神针——如意金箍棒,讹得一顶凤翅紫金冠、一副锁子黄金甲、一双藕丝步云履。然后,用金箍棒一路打出去。没有一点感谢之意,还对众龙傲睨地道:“聒噪,聒噪!”
因阳寿已到,索魂赴阴,本为冥王履行职责,却将阎罗殿搅了个天翻地覆。大言说十殿阎君不知好歹,还将生死簿中的猴族一律勾销,并打出阴曹地府。
因封弼马温,嫌官小,弃官下界,自封齐天大圣。
天庭为了“乾坤安靖、海宇清宁”,收服他的野性,顺封齐天大圣空衔,招安看管蟠桃园。他却将成熟的蟠桃自食殆尽。
因王母开蟠桃嘉会没有受邀,恼怒直奔瑶池,搅乱了胜会,将仙品仙酒偷吃大醉。走出瑶池,误撞入兜率宫,又将老君五葫芦的金丹偷吃殆尽,方走出南天门,下了凡界。
回山后,自吹自擂自己的能耐手段,勾起众妖对仙肴的垂涎,期望有幸品尝。悟空自恃,又重反瑶池,将果蔬珍馐,琼浆玉液,一咕噜偷了,搬到花果山水帘洞,让他的妖朋魔友和徒子徒孙享用。
种种不规行为,惹怒了玉帝,钦差天兵天将收伏妖猴治罪,却难敌悟空,后被二郎神制服归案。各种刑具对他无用,被掷老君炉炼化无果,反而锻就了金身,突破丹炉,大闹了天宫。
自恃本领了的,棒喝玉帝让贤。结果请的如来佛祖,身压五行山下。
从孙悟空下了菩提祖师的灵台方寸山,任达不拘,玩世不恭,三界之内,没有人能够约束他。只要有利于自己,不是抢就是偷;只要有悖于自己,就棍棒侍候。打遍龙宫地府、天庭上界,神仙鬼怪,无不畏惧,一派泼皮行径。骄横膨胀至极,直上天宫祸乱,威名远播三界内外。以至于神怪仙佛,都敬而远之,生怕惹火烧身。他却不觉为耻,反以为荣,而且还很注重自己的这份名头,以此为傲。
在西去路遇阻隔搬兵求救时,神仙佛子对他的态度,可见一斑。
首先是观音菩萨设计给他带紧箍儿的理由:
当他带上圈有金箍的帽儿后,被唐僧试用紧箍咒受难,去直问菩萨为什么设计害他时,菩萨道:
“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于瑜伽之门路哩!”行者道:“这桩事,作做是我的魔头罢,你怎么又把那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教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纵放歹人为恶,太不善也!”
被菩萨指出短处,授人以柄,理缺辞穷,自也认了,却又反咬孽龙是观音放纵为祸,吃了师父的脚力。无赖总能找到歪理邪说圆场,管它是否在理,反击一下,找回自己的面子。
在唐僧被黄袍怪摄取变为虎精,孙悟空为救师父,上天庭奏玉帝擒拿。天师查明是奎木狼星下界为祸,即命本部收服归案。奎星伏案治罪后,他只对玉帝唱了个喏,对帮助他的众神道了一声“列位,起动了”,便下界去了。不恭无礼的轻慢,惹得众神笑怨。
天师笑道:“那个猴子还是这等村俗,替他收了怪神,也倒不谢天恩,却就喏喏而退。”玉帝道:“只得他无事,落得天上清平是幸。”
都是被打怕了的对象,他不要来惹事就是我们的幸事了。
也许看到天师说的话很平淡,恰恰是好多人对上司的奉承之言,也是那惹事的主。若逢头脑发热、简单气盛而又没有多少城府和胸襟的领导,会因他们的只言片语,发生无限事端!
唐僧被金鼻白毛鼠精摄入陷空山无底洞成亲取阳。悟空寻着洞府,深入洞中,洞内狡窟纵横,无处寻觅妖精,却在一窟中发现供养着一个大金字牌位,写真:尊父李天王之位、尊兄哪吒三太子位,于是大圣拿着牌位上天庭去告御状。
好大圣,执着这牌位香炉,将身一纵,驾祥云直至南天门外。时有把天门的大力天王与护国天王见了行者,一个个都控背躬身,不敢拦阻,让他进去。直至通明殿下,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迎面作礼道:“大圣何来?”行者道:“有纸状儿,要告两个人哩。”天师吃惊道:“这个赖皮,不知要告那个。”无奈,将他引入灵霄殿下启奏。
看看悟空的威名,天王见了的态度是“控背躬身”“不敢拦阻”,天师的态度是“迎面作礼”,“无奈引见”,只能背后暗骂“这个赖皮”,而且还用了一个“惊”字。这等威名可取吗?也许有好多人羡慕与渴望,又有好多人轻蔑与鄙视。社会上不同层次和不同境界的人,不同处境和不同遭遇的人,不同年龄结构和不同阅历教养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在告准御状,钦差太白金星与悟空同去云楼宫宣旨见驾,阐明原因时,托塔李天王大怒,说悟空无中生有,坏他名声,一怒之下让手下将悟空绑缚,并取砍妖刀去砍猴头,哪吒拿剑将刀架住,说明下界有一义女的情由,天王方才省悟,便亲自去解绳索。
行者就放起刁来道:“那个敢解我!要便连绳儿抬去见驾,老孙的官事才赢!”慌得天王手软,太子无言,众家将委委而退。那大圣打滚撒赖,只要天王去见驾。天王无计可施,哀求金星说个方便。金星道:“古人云,万事从宽。你干事忒紧了些儿,就把他捆住,又要杀他。这猴子是个有名的赖皮,你如今教我怎的处!”
在天王的哀求下,金星的再三劝导下,才让天王将绳子解了,一同下界将鼠精降服归案。
悟空得理不饶人和耍泼的表现,将赖皮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西游记》中,太白金星与悟空接触的最多,认清猴子的本性,对待猴子的态度,顺应他的行为,连哄带骗,每次接触以将事情办了为准,而并不考虑事情的质量。对于泼皮来说,也许这是最好的应对之策。若要短时间内将他制服,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制他于死地。若让他走上正途,或皈依瑜伽,一得需要耐心,二得需要时间。可能够开化感悟的,又有几何呢?!
以上是界内神佛对待悟空的态度,界外神仙听到悟空的威名,也不禁有敬畏的表现。当唐僧师徒西去路经黄花观,被蜈蚣精设计毒倒,悟空又被金光射晕,无法施救师父时,经黎山老母点化,去紫云山千花洞找毗蓝婆,可降伏妖怪,救得师徒。当悟空见到毗蓝婆:
近前叫道:“毗蓝婆菩萨,问讯了。”那菩萨合掌回礼道:“大圣,失迎了,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毗蓝婆道:“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普地里传了你的形象,谁人不知,那个不识?”行者道:“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像我如今皈依佛门,你就不晓得了!”毗蓝道:“几时皈正?恭喜,恭喜!”行者道:“近能脱命,保师父唐僧上西天取经,师父遇黄花观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与那斯赌斗,他就放金光罩住我,是我使神通走脱了。闻菩萨能灭他的金光,特来拜请。”菩萨道:“是谁与你说的?我自赴了盂兰会,到今三百余年,不曾出门。我隐姓埋名,更无一人知得,你却怎么得知?”行者道:“我是个地里鬼,不管那里,自家都会访着。”毗蓝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大圣下临,不可灭了求经之善,我和你去来。”
毗蓝婆是昴日星官的母亲,隐居已三百多年了,也从未与悟空谋过面。只因悟空威名远播,像通缉犯一样,形象遍布三界内外。但见得悟空,就合掌回礼说“大圣,失迎了。”又本不想涉世,“奈蒙大圣下临”,勉强给悟空个面子,只能去走一遭。
“失迎了”“奈蒙”“下临”,毗蓝婆是个界外之仙,对悟空的到来,既敬又畏。敬在迎、下临,畏在奈蒙。
历史长河中类似孙悟空德行的人物比比皆是,现实生活中类似孙悟空德行的人物也比比皆是,各个层次的人们,或者也可以用上述表述为界内界外的人们,对待这类人物的态度,不外乎前文表述中的人和事,可以说“无出其右”。
但面对孙悟空式的人物,人们只能在“无奈”中,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