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 乔达爱
前些天和一个朋友聊天。她聊起了给她八十多岁的父亲买了一身衣服,因为快过年了。真羡慕她!我的父母都已经离世多年了,而且都是七十多岁就走了。想当年,我对父母在吃喝方面照顾的比较多。这与自己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好有关,更主要的还是以为来日方长。
记得当年父亲突发疾病,大哥带父亲去县医院检查,我当时陪同照应。只记得做心电图的时候,给父亲手腕和小腿上夹夹子挽起裤脚时,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穿的秋裤上的松紧带失去弹性,而且裤沿边还起了毛,破旧的没有样子了。当时心里既心酸,又羞愧。当天的检查结果很不好,医生告诉我们父亲的肺癌已经晚期并扩散到了大脑。做手术也不管用,并断言父亲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除了心疼难过还有深深的无力,联想到父亲种种过往,想起前些日子父亲反复念叨腿上绵软没劲儿。因为我们村属于真正的山庄窝铺,基本上都是一出大门就是上坡下坡路。以父亲勤劳歇不下来的性子,日常的挑水送粪担柴来来回回出入,而腿却不争气,该是多么得着急与不甘啊!我们还安慰他那是年纪大了,腿没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劝他多休息。
父亲身体一直非常好,记忆中连个头疼脑热都很少见。原来父亲是疾病发作导致气力不足,从而腿脚发软使不上劲。想来疾病早已潜伏在他的体内,但他硬生生扛着,直至癌细胞压迫到脑神经,使他动作受限制走路都摇摇晃晃控制不住方向,甚至晕倒在路旁。想起来都后怕,因为村子里的道路多数在沟沿边,如果不巧在沟沿边上晕倒,掉到沟里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果然应了医生的话,父亲从医院回家一个月后就去世了。期间,我拼命的给父亲买好吃的买好衣服。可惜父亲已经食欲不好,大多数时间卧床养病。除了内衣可以穿穿,外衣基本用不上。让我至今想起来都悲伤难抑。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非常勤劳,记忆中除了晚上睡觉,父亲一般是不上炕休息的。天麻麻亮即起床,先掏炉灶灰,再扫院子、喂牲口,然后再到村子下面沟里的水井里挑水,直到把水缸倒满为止,少则两三次,多则四五次,这要根据前一天的用水情况而定,如果前一天洗衣服、做腌菜、做土粉条合愣子(用土豆加工而成)等费水的营生,那水要一瓢一瓢地从水缸里舀出来节省着用掉。毕竟是下力气从沟里挑回来的,不能像今天的我们那样子随心所欲地用水。
这些程序完成后,天也大亮了,父亲该到田地里开启他的重头戏了:洒底肥(草本灰、粪肥)—翻地—播种(撒种或点种)—锄草—施肥—(几次)锄草—收割—挑回家—分类处理(晾晒、手工脱粒)—归仓。从春到秋冬,岁月更替,周而复始,一如既往认真对待。农村人家一天两顿饭,上午十一点左右或回家吃早饭或送田地里吃,晚饭在天擦黑收工回家后再吃。这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真实写照。
父亲常言: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认识父亲的人,第一个印象就是勤恳,然后是耿直、热心善良。他比别人跑地里勤快,锄草的次数也比别人多,他从不张家进李家出,所有的时间都在田地里忙活,收成当然也就好点。将近七十岁时,他还把别人不要的荒地、田畔地堎开垦出来洒下种子,因为舍不得投入化肥,粪肥也不够,所以收获并不多,但他乐在其中,谁劝都不听。
因为父亲的勤劳,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以来,我们家就各种粮食充足,父母经常接济左邻右舍亲戚朋友。我们从小就比村里的孩子早认识芝麻、棉花等这些村里人从来不种的作物。特别是芝麻,每年能收不少,足够亲戚朋友们用了。种棉花的目的是父亲想让我们认识一下棉被棉衣里面用的棉花是怎么来的,原来是什么样子。应该是我们这儿不适合棉花生长吧,从小就没见人们种植过,那成熟后小小的棉桃却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缝,让我们得以窥见外面广阔的天地一角。
雨天,在我的心里是安宁与幸福的时候。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才会在炕上坐卧休息,与我们拉拉家长里短,讲讲他的过往故事。遇到连阴天父亲就会担心庄稼生长受到影响。让父亲袖手休息是很难的,他往往会趁机编织扫把,捆扎洗锅刷,修补农具等等,我反正就很少见父亲闲着。
父亲养病的一个月里,腿脚肿胀得特别严重,连地都难下,但他每天还要数次蹒跚挪出门去深情地遥望着田野,嘴里嘟嘟囔囔着希望身体能快点好起来,以便他可以继续下地干活。可惜老天爷不垂青,还是残忍的收回了他这唯一的念想!
父亲是农历八月十七,中秋节后的第二天去的。庄稼还不到收获的时候,坝子地里的豆角还可以摘来吃,我们姐妹们去地里摘豆角,发现父亲才病了几个月,玉米地里就杂草铺满,不由悲从中来。原来父亲早就体力不支,力不从心,儿女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忙碌,等父亲实在支撑不住晕倒路旁时,大哥才把父亲送到医院检查,但为时已晚。
父亲明明在前一个月还到我家给我送桃子,那时间桃子还很青,口感当然不好,我还怨他就不能再等几天摘吗?也许他知道自己等不了了,所以才硬撑着病体用自己的方式最后再关怀一下子女。父亲去世后,我才想起这件事,才发觉出异常来。
这就是我的父亲,勤劳耿直,怕麻烦人。临终前还念叨着:什么都没有给你们留下,还尽麻烦你们给我花钱了!这就是父亲深入骨子里的秉性!
永远怀念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