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冬

最后一片花瓣跌落在秋天的黄昏，大鸟

南迁,落叶收拢起热烈。麦子装进囤里

火一样热情的高粱，铆足了劲蒸馏出一锅一锅

的大酒。刚谈完一场恋爱的犁铧、镰刀挂在秋天的墙上

这时的秋天，露出征服的眼光，在第一缕

西北风中，挺直腰杆。那些比麦子和高粱

更有嚼头的往事，在风中，有的挤出一滴生泪

有的向大酒逃亡。我只是弯着腰向收获致敬

趁着河流还没有冰冻，行走在一条铺满

黄叶的小径，轻轻的向每一棵树，每一只鸟

每一片花瓣问好道别。焚香净手后，烫好

一壶酒，为落叶写一首诗，等待一场大雪的到来

小 雪

柿子还挂在树上，像是小女孩嘟着的

小嘴，一口一口地亲吻着初冬。枝桠低眉凝神

面对落叶，说着感恩的话。天气渐冷时

湿润的故事穿起孤独的外套，风，在自言自语

许多年来，已习惯了一个人行走在铺满黄叶的

小径，拾起一片落叶，抚摸那尚有体温的

皱纹；也会把一根树茎捏在手心里，仿佛父亲

在手把手教我写字。我懂得，树叶发黄时日子就要转冷了

仰望一颗柿子的眼睛是可以取暖的，与遍地

黄叶同行，好像饮着一碗一碗的壮行酒

抱着一棵大树站直，哆嗦下的是脆弱和孤独

即使有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那也是一句一句的问候

大 雪

远山凝重，每一道皱折都有沉思的

语调。极目眺望，阳光的射线是

那么的包容，曾经的往事已折叠成一壶

老酒。此刻，适合烫一碗黄酒，煮一杯酽茶

庭院中，树上的叶子已全部掉光，干枯的

枝桠，犹如又刷了一遍漆的日子，安静地

等待阴干。昨夜的一场大酒后，梦中全是

那花茎、嫩芽，还有一树繁华和满园的果实

晨起推窗，已听不到一声布谷鸟叫。老树

上坠落一颗去年的干枣，猛一下，砸在我的梦上

冬 至

还来不及品尝完一碟小菜，牙齿就松动的

不能遮风挡雨。刚坐在书桌旁，就听到

书柜里的书页“哗哗”向后翻。正准备装饰

一下日子的花边，花针起了锈迹，线也穿不进针眼

玻璃板下的照片，被水浸过，揭起时疼的

伤痕累累。取一支珍藏多年的“派克”钢笔，想给

老师写封信，墨水结疤，老师走远了。偶有同学

聚会，每次都在做减法，话语包裹在一件棉袄里

走着走着，又要起风了，又要下大雪了。大雁

南移，我躲进一间小屋。和一杯清茶握手，与

一壶老酒叙旧。这也许是疗伤最好的药剂

在风雪交加的时候，给日子围上一条厚厚的围巾

小 寒

雪落无语。平日里那些欢蹦乱跳的

小麻雀，比我先知，躲进写好的一句问候里

空留在小院中的枣树，仿佛一个老人，皱纹内

说着发白的话语。一场大雪，给嘈杂的日子

做起了封面。泥泞里，又有喊出的疼痛

好多年了，我已习惯在雪地和泥泞里行走

用一片一片的雪花，标点着来去的脚步

用羡慕的眼神注视一个雪人，那是多么

洁净的灵魂。即使有泥泞溅起，那也是

冬日里麻雀的一声鸣叫，枣树手中的一把刀

大 寒

天冷时，我把鸟笼放进有暖气的

房间。推开门，一只小鸟吐出的味道已侵略

了整个空间，这让我必须重新命名它是

一只大鹰。鄙视细小，高傲会输成一枚硬币

当一群蚂蚁正拱着一具蜗牛的尸体时

我看见一只老虎的心在打着跪膝。而一片

雪花的飘落，死死地卡住了河流歌唱的

咽喉。所有的尘埃，一夜之间都被漂白

以往说出的一句恶语，在疼痛里发酵

每一次忏悔，枯死的心底，都会长出一万支

腊梅。此刻，我想让一只小鸟把春天

喊醒，让一缕阳光，揭开最后的一块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