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方舟
□ 卫彦琴
六一将至的时候,孩子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今年我就小学毕业了,这是我过的最后一个儿童节,你能送我个礼物吗?我想有个仪式感。”“好啊,宝贝放心,到时候会有惊喜。”孩子把一个甜甜的吻印在我脸上,像一只快乐的鸟儿,挣脱我的怀抱,奔跑几步便融入了和煦安暖的阳光。
我望着她的背影,思绪瞬间拉长。长大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当成长的脚步迈出去很远之后,才发现我们曾经是何其幸运地被童年揽入怀中,享受着那个怀抱里的无忧无虑。童年是个“回不去的地方”,就像一朵无法再度含苞的花,一阵无法重新拂面的风。
长大以后,童年就被时光的雾霭牢牢锁住,就连入口都很难找到。累了的时候,我们想回去看看,后来发现,每一个转角都通向陌生——熟悉的笑容渐远,游戏的沙粒已成尘埃,纯粹的目光也已经褪色。
也许,人心是个天生恋栈的东西。于是我们变作成年后佯装返航的探险者:当白发上头者偶尔脱口“老夫聊发少年狂”,不过是借着残存的酒劲试图重拾一霎奔跑的轻盈;而当我们在玩具摊前驻足,在旋转木马上绽开笑颜,宣称自己“童心未泯”,亦不过是悄悄收集沙堆上的贝壳,去重温那一缕海的微咸气息。
真正的童心,并非幼稚无端地逃避真实人间。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一种将沙粒点化成堡垒,树枝幻化成利剑的能力。我们好怀念那个能觉察树叶露珠折射出整个银河,能听清蚂蚁排队搬运时光低语的时刻。也许这境界,才是看待世界的清澈目光、接纳未知的巨大好奇乃至相信万物皆可被想象重塑的那份原始勇气。
我始终相信,生命的足迹里不尽是悲音。所有关于失去的故事,都暗含着对重新起步的执念。在“聊发少年狂”的冲动里,在“童心未泯”的自白中,我们又何尝停止过挖掘精神的底层?那是与内心最初的自己遥遥相望的片刻!即便回不去最初的海港,这凝望本身便是一道精神隧道,使我们得以短暂地重见那片纯净水光。
也许寻访童年原乡的关键不在于费力重返一个地点,而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重新开辟出一道幽微之径。我们徘徊的也不是记忆的荒原,而是童心的迷宫——它并非真被湮灭,只是暂时被成人世界的砂石覆盖了。每一次“未泯”或“聊发”,都是一次悄悄的考古:用手指小心翼翼拂去心间的尘埃,我们终将与那永远明亮的部分重逢。原来它始终在这里休眠,从未真正离开,只是等待一个轻唤、一次识别。也许,我们并不是真的想回去,而是想辨认出自己里面究竟还住着多少那个原初的孩子。
生命奇妙的轮回在于此:我们无法逆行回到自己童年的岛屿,却能为另一个生命,建起永不沉没的方舟。心念及此,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孩子,妈妈心里的儿童节永不落幕。我会做你成长长路上的忠实见证者与坚定守护者,帮你收集每一个纯澈的瞬间,在风雨红尘中,为你永远珍藏心底那片璀璨的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