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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族的精神突围

——读王秀琴中篇小说《长物志》

2025年06月28日 10:09:06 来源:吕梁新闻网 编辑:韩昊桐

□ 李娟娟

小说《长物志》的书名颇为隐晦,单从字面意义来看,“长物”一词,原本指多余的物品,后来引申为雅致、精致之物;而“志”是志向、记录的意思。因此,很难从字面意思推断出该书的创作内核。这本书究竟讲了些什么内容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翻开了这本书。

中篇小说《长物志》以上世纪康鼎钧家族在土改运动中被迫交出祖宅为主线,讲述祖孙三代人在时代浪潮中的坚守、突围与重生。康鼎钧面对历史洪流,没有选择对抗,而是以最体面的方式完成对家族财产的过渡。他说:“房我之所以说要主动腾,是比遭人哄抢好。这股风潮谁都挡不住,人是活的,咱屈一下,省得祖屋受损。”这种战略撤退是十分具有智慧的。说到底,康鼎钧能做出如此选择,是康家人善良的底色使然,而康鼎钧大半辈子外出闯荡的眼界和胸怀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康家人的善良在康鼎钧早年跟随一位长官到塔寺村整治一个叫牛栓兰的地主时,就有直接体现。当时,这名长官以残暴的行为对待牛栓兰,康鼎钧虽心怀愤懑,却无力改变大局。他不愿同流合污,也无法坐视牛栓兰受难,最终只能以返乡的方式表达无声的抗议。康鼎钧的善良,被牛栓兰看在眼里,临别之际,牛栓兰将珍藏多年沈周的《烟江叠嶂图》悄悄托付给他。谁也没想到,这幅承载着特殊情谊的古画,竟成了改变康家命运的关键。多年后,康鼎钧之子康斯坦凭借临摹这幅《烟江叠嶂图》卖出高价,以这笔钱作为本钱,创办了“康氏草堂”,在书画经营领域崭露头角,日子也越过越红火。然而,财富与地位的提升并未让康斯坦忘却初心,发迹后的康斯坦一直留心寻觅塔寺村出来的牛家后人。至此,小说完成了康氏家族善良人性底色的完美闭环。

除此之外,康鼎钧独特的处世哲学也是其家族兴盛的重要载体,这在他教育儿子的方式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日常的农事活动中,像锄地、掐棉花、间苗、头锄、二锄、薅草这些农活,当别人都选择蹲着劳作时,他却教儿子半蹲着;当别人站立着做事时,他又要求儿子弓着身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做啥事情,不能一下就想着结果,想着老远的那个目标,你得想着脚下,想着脚下每一步,走好脚下的眼前的每一步,就像你现在站低桩功,不要想得啥功利。人活世上,不能太功利,你就把做这看成家常便饭,培养一种气。”因此,他让儿子看了《烟江叠嶂图》八年时间,当儿子说“已经能将一束束光导入画中任何一件物事,包括每缕云海,每丝雾幛,每片树叶,那户人家,那个独行人,那湾山水,山背后那间茅庐,和照亮茅庐里出来进去一家人的内心。”“还能再把这一束束光抽出来,抽出光来还看到画里每件物什它们自身发出的熠熠光彩。”“还能用眼睛把这幅画从绢布上抠出来,然后再用心胸把它摁回去。”“能将这幅画无限地分解,然后有效地组合,分解与组合的可能性有无数种,他连数都数不见。”于是他才开始让儿子临摹。当信息时代的车轮以狂飙之势碾压而过,浮躁如同无形的尘埃,早已渗透到社会肌理与个体生活的每个褶皱。我们困在“卷不动又躺不平”的悖论里,一边喘着粗气喊着累,一边用“我也没办法”为自己开脱。个体如何对抗这股浮躁的洪流?时代变化太快,机会与诱惑扑面而来,可浮在表面的功力,终究经不住岁月的考量。真正的稳固,只能来自内心的沉淀。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也是作者写给这个越来越浮躁的时代的忠告。

更值得玩味的是,《长物志》这本书构建了一个“问答体”的叙事迷宫。每个问句都是一个未完成的命题,每个答句都是一个阶段性的答案,看似简单的问答,实则暗藏章法。这种“问答体”打破了传统叙事的线性逻辑,像是一位智者的漫谈,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最终引导读者在反反复复的“问”与“答”中,抵达某种超越叙事的领悟。或许,这也是《长物志》最高明的地方。当读者合上书时,留在心头的不是某个明确的结论,而是一连串新的疑问,这些疑问像蒲公英的种子,轻轻一吹,便在思维的旷野里散落生长。

山西人的底气,从来不在喧嚣的宣言里,而在沉默的坚守中,像晋商票号的传奇,像太行山脉的褶皱,像汾酒入喉时的回甘。《长物志》以文字为勺,刮开时代表面的浮沫,露出山西人血脉里最硬核的精神图谱,这是山西一辈辈人用脊梁顶起的生存法则。康鼎钧家族的故事,是千千万万山西人在历史变迁中坚守、突围、重生的缩影。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应该感谢作者以《长物志》为山西精神作传,让世界认识山西,让山西回应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