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建伟

那时八九岁的样子

天空是灰暗的

灰得很有分量

或泥泞或尘飞扬的马路上

和师兄们一起推着戏箱赶路

师父经常唠叨

有人掀倒了你们家的院墙.

住进了你们家  让你娘洗衣做饭

你们咋办

我心里狠狠地回道

拼了命也要赶走那些王八羔子

似懂非懂的唱词

有时会在梦里喊出声来

朦胧中看见师父哑然失笑的脸

和一些陌生人正说着似特非懂的话

煤油灯很昏暗

比唱词还难记住的是

师父教给我传递的话儿

依然似懂非懂

一般在启程去介休演出的早晨

师父耐心交代着 一遍又一遍

只能在脑海中飞速地雕刻

比雕刻皮影还要用力

翻来覆去默念那些话儿

和怀里揣了一块儿石头一样

比青砖沉重了许多

尤其在日本人检查时

乌云一般压下来

感觉呼吸异常困难

师父则点头哈腰地递烟

他的模样此刻变得很讨厌

接头的掌柜会随地点变换装扮

有时在油铺

有时在布匹商行

不过他的脸很慈祥

笑起来特别温暖

师父被出卖后枪决的那天

我们都赶赴刑场

师兄们捂住我的双眼

透过指缝间

清晰可以看见

衣裳破损处师父给我们缝补的红星

愈发耀眼 仿佛闪闪发光

我们步行着回孝义

没有月亮  夜很黑风很急

汾河里的水哗哗作响

耳边忽然响起师父沙哑的声音

“孩童无娘何其苦,愿带徒儿共守土，

介休城头风吹雨,身畔汾河水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