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院的张家兄弟二厮儿

年三十儿大门贴反春联的镜头

除夕之夜，在抖音视频里一度疯传

听说，二厮儿长年寄居在东村姐姐家

过了腊月二十三，回家过年

二厮儿像老院第一只归巢的旧燕

用一个人的欢声笑语，温暖老院冰冷的屋梁

许多人作别老院便去了远方

只有二厮儿，还坚守在游子们的乡愁里

只有二厮儿，从村口驮回整捆的柴禾

盖好老院墙跟底，那郁郁寡欢的夕阳

把快乐来得跟放爆竹那么简单吧

孤单的二厮儿兄弟，不必去懒寻旧梦

岁月像那口丢失了辘轳的老井

打捞不到往事，也不必在无根的思念里泪雨成行

老院

自奶奶故去，十多年了

我再没有重回老院

老院也早没有了人间烟火

春风吹又生的，只剩下屋顶的白艾

回乡下贴春联的弟弟，顺便在新院

就打开神龛焚香拜祖了，这就等于

我企图回老院的最后因由

被搪塞的岁月，再不会疑猜

关于老院，我耿耿于怀地知道

门首“紫气东来”的匾额被人偷走了

一些先祖的灵牌埋进祖坟

这样下来，老院那些没有留住的历史

成为我今生永远的挂念和萦怀

关于老院，我还幽幽独独地知道

我上学时的那口小木箱，还有部分日记

还有许多老照片，或许被塌坯的小屋藏埋

藏埋在老院的，或许还有，我的童年

和那些风吹雨打过的欢声笑语

还有，年年春风吹过

那些似曾相识的燕子归来

过年琐记

——拟余光中《乡愁》韵

童年的时候，过年的快乐

是入冬后，按捺不住的骚动不安

从村东叔叔杀第一口猪开始起

大瓦灯泡突然敞亮

随父亲进一趟汾阳城

就意味着走进美味炫彩的年

少年的时候

过年的快乐是学校拿回的新奖状

那比年画更浓郁的油墨香

融化了父亲冬天的烦恼

也曾经是母亲眼里的金碧辉煌

后来啊

我记得好像有很漫长的岁月

过年是别人家的事

哥哥笑着出个上联：诶，谁家放炮

我说那有啥难

然后幽然对曰：哦，人家过年

而现在啊

过年是卸下中年的风尘与疲倦

守着一屋子光鲜的亲人

健康的体魄，挥洒的谈吐

消散开母亲一年的牵挂

通过她细细检阅的慈爱目光

游千

碗口粗的树搭起的高大秋千

古镇人唤作“游千”，那时候过年

老支书往村心一站，南北一指点

南街北街，便搭起两架高挑的游千

游千专属于古镇的青年壮男

整整一个正月，索板翻飞，围观者众

古镇人的笑语喧哗如春雷激荡

游千架下，是古镇人春节的欢乐场

宋家的大哥身轻如燕，张家的二哥

腿一蹬，身影逼上云端

李家的三哥，则在索板上嬉皮笑脸

他说他穿越白云，看到了远处院子里的三姑娘

那真是一个意气飞扬的时代啊

那时候所有的欢乐，都是纯天然而无污染

当年在索板上一展身手的大哥哥们

他们德智体全面发展，他们把游千飞扬的精神

带到了春天呼唤的远方

那时候，老支书往村心一站，古镇的南北街

便开始春意盎然，而现在啊

那些发自心灵深处的快乐都哪里去了呢

游千，露天电影和各色的社火表演

所有的群欢，都被驱赶到游子追怀的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