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一场俗世红尘中的精神追寻之旅

——《寻找田小军》读后感

□ 赵月琴

半个月前,夕耕递给我一本《寻找田小军》,说是阿连的新书力作,值得一读。关于阿连,我们共同读过她的赵树理文学奖小说奖作品《一个人的哈达图》,也曾听过阿连获奖后在柳林作的专场分享。

《一个人的哈达图》是32开本,不大也不厚,共181页,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描写了作者记忆中的哈达图及曾经生活在哈达图的人和事,在我的感觉里,写作手法有点像奈保尔的《格列尔街》,只不过哈达图里的人和事在小女孩的世界里更单纯更友善些。《寻找田小军》拿到手上后一直放在我办公桌的显眼位置,也是32开本,共228页。终于在决定打开这本书的时候,我心里对它的期待应该是像《一个人的朝圣》一样,想着在文章里应该可以看到寻找之路上更多的风景、人情和回忆吧。

打开书的第一惊喜是细节。阿连在描写主人公到达第一站下车时说,“落日下的怀朔之寥落,还是让我有些沮丧。远望过去,零零落落低矮的房子,像站在风里的我一样单薄与无助。几处炊烟倒是袅袅而起,却不给人暖和之意,反添了寂寞与凄凉。冷硬的风视我的衣服如无物般,冲撞进来,我打了个哆嗦。”我喜欢这样的句子,带入感很强,于是我极有兴趣地读到了下面的“你该多穿点衣服的!”这话虽然有些书面,但络腮胡子这个人物的出现使我对其一直充满期待,事实上,作者阿连在处理这个人物时也确实做得非常艺术,最终成功地塑造了毕力格这个草原汉子的魅力形象。是的,我们,包括作者也许并不真正了解现实生活中的毕力格这个人放下他的草原骑士形象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们也无须在书中看到更真实的毕力格会不会在吃饭的时候打喷嚏、天气很热的时候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成二股巾背心猜拳,通过阿连的叙述,我记住了一位自由豪放、情感细腻、痴情友爱的内蒙古汉子,当他与她在草原上骑马走过,当和煦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当他们的精神世界在马上契合为一,当一切都在退后,当世界只剩了他俩,这属于生命追寻中的一个美妙瞬间,是属于花玲的,也是属于生命追寻本身的。

现实生活中,有的人一生平淡如水地度过,有的人曾经绚烂如花般绽放过,有的人上过太空,有的人入过海底,我们普通人中也有人曾乘着飞机看过云层之上的碧蓝天空和小如蝼蚁的高层建筑、大地山川,也曾进入到5D的电影世界里瞬间北京、海南、西藏享受过海阔天空般的震撼,但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只在黄色的土地上与草芥交流。当然,我们不能说孰对孰错,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坐在小镇的一角照样可以写出旷世之作,照样可以掀动华尔街的金融风暴。只是,一个人内心拥有的世界的大小,终究决定和影响着其全部的人生意义及度数。

毕力格的出现是在故事推进中一点点引出来的,以小细节的方式在每一节故事里逐步清晰呈现,最后成为小说的核心,屹立于读者心中不倒,当然最终也被主人公巧妙地珍藏,包括那件被寄出去的男人户外棉衣,也永远地悬记在了读者心中。

作者很聪明,她打着寻找田小军的名义,让花玲遇到了林立和格桑,遇到了芳华、胜男和宇文,遇到了巧巧和姐夫,一路抽烟、一路喝酒,她坐过店老板的摩托车,搭过陌生人的顺车,甚至在不该与陌生人说话的花花世界里不顾行李物件地喝醉过酒且险些摔倒在门前,她在半夜的梦魇中不断重复着内心对于拥抱的渴望,一切读来让人担忧、揪心、提心吊胆,又一切是那么地平安、有惊无险、理所当然,作者还是小心,仁慈,没有忍心让主人公在故事里经受太大的曲折与厮杀,她给我们讲述了一场心灵的追寻,展示了一个厌倦了城市生活想要寻找到一些生命旧迹的人的茫然的内心世界。

而主人公在一路追寻的田小军,先是以田二军的面目出现,后来又是冯兵,然后又是不再见面地挂断电话,也许已经没有了见的必要,因为读到最后,无论是花玲,还是作者本人,就是读者也感觉够了,人生无非如此,真正的田小军即使见面又能怎么样,他的或者发达或许落魄、或许更加丰富多彩的人生其实不过是别人的人生,有着太多的可能性,对于内心已经满足的人来说可能真的可以放一放、缓一缓,或者根本无须再去介入了。

我们常说,人生是有使命的,且每个人的使命不一样。于是,老天爷生人,便以各种方式给我们安排了许多遇见,首先是父母,然后是兄弟姐妹、同学友谊、爱情夫妻、同志同事及无数的理想目标工作任务,来来去去间,我们的大脑被占满、被冲刷、被涤荡,有的突然就不再发挥作用了,而有的终其一生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空谷足音,有的可能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到人生真义便匆匆地“荒冢一堆草没了”。我们的心灵也如沟壑,有时候就是一个无底的洞,需要以各种精致或粗糙的精神食粮来填喂,倘无法得到满足,便需要去寻找,去抓取。《寻找田小军》的花玲,在看似有目的却又其实很茫然地寻找中最终放弃了寻找,不是田小军的寻找没有了意义,而是当花玲在追寻的途路上认真地看过听过一个个别人的人生之后,自己的茫然似乎得到了新解,心灵渴念的食粮得到了满足,她对于田小军的寻找开始变得不再那么重要,而实际上,能满足花玲的可能就是一趟出行,一趟属于路上的死磕,一些碰碰撞撞,像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里的人物一样,一些话要找对的人说,哪怕独自走过长长的漫漫戈壁;一件事地放下可能就在去找那个人的路上,找寻的过程便是消散的过程。像我们夫妻吵架,为什么会“床头吵架床尾和”,为什么会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就可以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人生海海。古人讲,“黄山归来不看岳,五岳归来不看山”,所谓境界大了,事情就变小了。对于月入百万的人来说,一斤白菜卖三毛钱还是三块钱并不重要,他可能更在意白菜的产地;对于读过一万本书的人来说,用两个小时读一本书可能真的不在话下,但是对于一位从来不读书的人来说,则是完全不可思议。《寻找田小军》是属于一部分人的梦魇与追求,喜欢的人自然会为它送上掌声,包括主人公正在阅读的康端康成、吓坏花玲的绿芽爷爷、作者巧妙的构思及放在衣柜最顶层的创可贴,我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不断地回望和想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