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丁
一部反映中国农村扶贫的现实主义力作《山海情》在2021年初开播以来,随即引发了国内观众的追剧热潮,如今豆瓣评分更是上涨至9.4分,名副其实成为今年“理想照耀中国——国家广电总局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主题作品展播活动”优秀剧目中的扛鼎之作。
习总书记在谈文艺作品的创作时指出文艺作品要面向广大群众,要坚持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相结合的创作路线。创作者应当在满足群众审美期待的基础上不断创作典型文艺作品。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征程波澜壮阔,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宝贵经验和精神财富。影视剧《山海情》正是浓缩了易地搬迁、东西地域协作和生态扶贫等独具中国特色的当代事件,刻画了平凡的开拓者在乡土变迁中百折不挠的时代精神以及与乡土的情感缠绕。如果问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农村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身体与思想的深刻变革,也许我们可以从西北农民在易地搬迁中,所历经的种种磨难和困苦中找到部分答案。而西北农民在这场乡土文化变迁中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与锤不破炒不爆的韧性,尽收于这部年初上映的影视剧《山海情》中。同时整部剧向我们生动展现了一场关乎个人命运沉浮、时代缩影和中国共产党历史使命的绵长画卷。
一、以现实主义为骨的创作原则
《山海情》讲述了从1991年到2016年共跨越25年的农村故事,聚焦于涌泉村这一中国典型的北方移民贫困村,讲述了西海固移民村在村民的不断努力下戈壁变绿洲的个人和集体奋斗史。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25年的时间跨度表现着历史的纵深,乡土变迁的缩影也尽显于此。从常年暴晒皲裂的皮肤到高原红与补丁裤的农民形象,剧中角色真实地还原了西北农民的现实生活。
影片伊始,当张主任了解到马得福来自涌泉村之后,镜头一转便到了夕阳下丘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之上,导演通过大远景镜头表现西北农村的真实感和年代感,而这也是观众在影片中首次看到西海固的地理风貌。远处的马得福和张主任推着自行车在黄土路上聊着如何吊庄移民的事情,话毕导演从特写到全景再到大远景,再次向观众呈现了真实的乡土面貌:层峦叠嶂的西北风貌,一望无际的黄土和遍野的丘壑……在这一种充满透视感的画面中导演对乡土进行了无声的注解,而故事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当马得福带领一行人拿着拾掇好的家当走在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的黄土路上,周遭贫瘠寸草不生,突遇沙尘暴,粗沙席卷,黄土滚滚,众人在慌乱中被迫接受着风沙的冲击。当沙尘暴走后人们的头发上、脸上满是沙尘,被飞沙走石砸破脑袋的大叔打了退堂鼓,感觉被骗来开荒,于是愤怒折返。这是人们面临恶劣环境时最真实的内心反应,同样也表现了最为严肃的现实内容。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困苦环境中扎根生存,面对穷困之境,所有人都昂扬向上的表现往往掺杂着虚假成分,在这一过程中,落跑逃避、抱怨怀疑、退缩不前才是更为真实的人性表现,才能够丰富故事的张力和影像的表现,而这也恰恰成为了这部影片的圈点之处。
二、以审美意象为魂的影像呈现
当导演在拍摄影视作品时,其实是一个以影像的方式创造诸多意象的过程。朱立元先生曾阐释道,“意”由“象”来负载,“象”由“意”来充实,二者合为一体便是“意象”。在《山海情》中,飞扬的沙土是一种意象的表征。黄沙漫舞,远处的扬沙在画面中平添了一层朦胧之感,一种乡土的意境成就了画面的底色。当观众通过镜头看到这些带有纯粹美的黄土高原人,以土为伴,头发上、身上总是罩着一层浅浅的土时,能够在导演的导引和暗示下,除了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黄土高原的真实风貌,还能够趋向体验到那山、那人和那时的情景以及艰苦环境下百折不挠的人生感悟,并借此实现导演自我的审美经验的传达,深层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
除此之外,喷薄欲出的菇和蔚蓝的海同样是导演在这部剧中所创造的意象。这种艺术意象的根本特征在于其来自实在的世界。反观《山海情》,在福建—宁夏精准带动东西协作的扶贫过程,种菇是帮助闽宁镇脱贫的重点项目。福建专家凌教授带着农民们种蘑菇,希望通过种植这类周期短的经济作物帮助农民们快速脱贫。当马得宝、水花和教授等人历经艰辛,看到鲜嫩的双孢菇爬满了培养基时,双孢菇实已脱离了形式符号的外壳,上升为一种饱含希冀的精神产品——贫穷牵动着人心,双孢菇是脱贫致富的关键。农民们苦与累的生活是绝望的,望不到头的,但当这充满生命力的菇冒出了伞头时,此时的菇的影像已不再是外在形式的美,是一种在绝望中触底反弹的意蕴表达。
往往象征着自由和生命的大海亦是如此,福建是与宁夏并行的叙述线,海吉的女工在福建打工,为缓解思乡之苦去海边散步,当画面切到海边时,女工们共同奔向大海。导演在设计镜头时,充分调动观众对于大海的意向和想象,建构出不同于表面直观的审美意象,从而实现传情达意的功能。生活总是不断抛来各种各样的难题,但在夕阳西下,海天一色的背景下,在蔚蓝的大海面前,导演所想要传达的是西海固女工的乐观精神和永不甘于人后的生命力。而这些种种的审美意象之魂也使得观众在观、品、悟的审美接受过程中明晰了导演最终的内涵输出。
三、以开拓精神为血的内涵输出
从最初一片荒凉贫瘠的土地到多年之后升起了万户千家的袅袅炊烟,这是荒凉戈壁上先辈们凭借开拓精神在此耕作不断输出之后的果实。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昔日农民一刀一斧的艰辛开拓之上。导演以低姿态审视着个体的生存方式,而每一个个体都在乡土文化中尽显先辈们的开拓精神。
土生土长在涌泉村的马得福作为党的干部,承担着闽宁镇的各种事务,从通水通电到产业脱贫,不断克服艰难险阻,一心一意投身于扶贫工作;从福建前来挂职副县长的陈金山以戏剧化的幽默方式开场,初临宁夏,在语言和水土的双重障碍之下克服着脱贫工作的各种艰难,帮助当地农民找到发家致富的路子——福建打工和种植双孢菇;同是福建来的凌教授不仅骑着自行车跑遍各个村教学种菇技术,而且当农民们因卖不出菇埋怨时,跑遍全国为双孢菇找销路。这是一群在中国共产党光环照耀下成长起来的时代先锋们,而成千上万的搬迁群众同样是这部影片中想要刻画的人物群像。
90年代黄沙漫卷的戈壁上,愁于59户人口而没有办法使得全村通电的马得福正在村口惆怅,这时镜头通过大远景隐约地表现了一个女人拉着板车的身影,板车上是残疾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水花凭借一己之力,拖着板车历时七天七夜跨越丘壑和戈壁移民到这里,这让幻灭的希望重新燃起。满足60户标准就通电是张主任磨破嘴皮子跑断腿而要来的“政策优惠”,水花的到来完成了最后一户的指标,通电也终于落地吊庄。“没有一天工作不艰难”的开拓先锋们,凝聚着开拓实践中的主体——涌泉村的乡亲们,大家正一起经历着乡土变革中精神根脉的割舍和接续,马得福的父亲最后一次用村喇叭广播之后,郑重地关闭了门窗,独自痛哭;太爷难以接受搬迁,喝农药自尽;尕娃母子怕杳无音信的父亲万一回村找不到他们,把“爸,我们搬到闽宁镇了”写在村口的土墙上。无论是对过去的难以割舍,还是对未来的勇敢探索,都是时代大潮下每个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整部影视剧通过现实主义的刻画和时代精神的描写,体现了个体和集体的生存环境和命运处境,也浓缩了当代中国易地搬迁等扶贫政策执行的现实境遇。巍巍党史百年,这是在其微观视角下的一部个体生命的心灵史和命运史。同时这部剧也表现了诸多现实问题,例如政府面子工程、官员政绩理念、个人道德滑坡……而在乡村剧、扶贫剧的创作过程中唯有回到现实主义的正路上,以真诚、温暖、平和的姿态去创作,创造性反映新时代风貌,才能深度呈现国家扶贫事业和时代奋斗者的价值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