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文 化

冰窗花

□ 程建军

每到冬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老屋窗玻璃上那些盛开的冰窗花。

它们像青翠的草地,像勃发的森林,像起伏的山川,像奔腾的河流,像飞禽走兽,像鱼鳞毛羽……世间万物,无所不有,应有尽有,好一幅精彩的水墨山水画!

一颗松针,一朵花蕊,一尾凤翎……眼前的冰花,一朵一个模样,每一朵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当你慢慢靠近窗玻璃,仔细端详这些洁白晶莹的冰花——它们疏密相间,它们层次分明,它们玲珑剔透,它们分明就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大块水晶工艺品啊!

小小冰窗花,凝聚世间美。当启明星微亮,当火坑温暖依旧,当你和衣而坐,你就能欣赏到这神秘莫测的人间奇景——冰窗花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洁白肌肤盛开着冷若冰霜的高冷。

冰窗花,它绝对是被夜之女神施展魔法悄悄镶嵌嵌在窗玻璃上的!是啊,它的清纯,它的灵动,它的妖娆,它的悄然,哪个巧手能够裁剪得出来呢?

如此精美的神物,又有谁舍得把它消弭于无形呢!屏气、敛息、凝视,什么样虔诚的举动,才能将这种美好永久地留存呢?

方出神,我于不由自主地撮圆了嘴,想慢慢地凑上前去,想吻一吻这盛开在冰花上的绝世容颜。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唉,我怎么能够!罢了,罢了,还是将这满腔的期待散作无穷的念想吧!噗!使劲呵一口热气,吹向这结满霜华的玻璃,让时间之门慢慢打开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奥秘吧!

冰窗花里记录了我童年时期许多的美梦,那用凛冬意志雕琢的质朴人性,那用故乡风物酿造的人间秘密,那用冷与热锻造出来的美丽,总是会给那些天真的山野灵魂滋养出了不少崇尚自然,探索宇宙奥秘的勇气。

每当我想起遗失在岁月深处的那一朵朵冰窗花,许多奇妙的过往就会列队川行而来,许多温暖的背影就会紧紧围绕在我身边——有慈祥的奶奶,有敦厚的叔叔,有爱美的姑姑,有善良的母亲,还有那些发生在场院上打打闹闹的故事,还有那些发生在崖头上惊心动魄的过往——它们纷纷选择在冰窗花盛开的暗夜悄然醒转,举着明亮的火把向我的生命深处急速驶来。哎,这些温馨的画面终究是令我永生难忘了。

就这样,美丽的冰窗花陪伴着我走过了寒冬,走出了大山,走进了城市。

如今,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年已走过天命之年,故乡的窑洞也在风吹日晒中走向摇摇晃晃的老年。但,那些绽放在老屋窗玻璃上的闪闪发光的冰窗花,还依旧在我的睡梦中喧嚣沸腾安营扎寨,还依旧在田间地头与我相视而笑把酒言欢,还依旧在人生路上带着我的期待踔厉奋发勇敢前行。

今日,西北风安静地睡去;今夜,雪花簌簌地落着。此时,故乡的老屋沉浸在银色的世界里鼾声如雷;此刻,故乡老屋斑驳的窗玻璃上依旧怒放着一朵朵美丽的冰窗花,不信,请看,远山近水也被这份独有的纯净洁白所簇拥,如婴儿一般紧紧地依偎在故乡母亲宽阔温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