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父亲正蹲在菜地旁耐心地“工作”着——一条一条地捉那些居住在茴子白叶片上的绿色的虫子。每捉到一条，父亲总是满心欢喜，嘴里还不停地数落着：让你做坏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那神情如同得了奖的孩童一般，得意极了。

如今我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是父亲却慢慢变老了，不仅记性差，耳朵也不好使了。现在父亲看报纸时会戴着老花镜，看电视的时候，音量高得隔壁邻居都能听得到。

记忆中，父亲总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充满活力，那时每天上下班，父亲总是骑着自己心爱的自行车，穿梭在单位与家的途中。父亲骑车的动作总是那么的特殊，上车时竟是小跑着跳上去，我想只有性子急、精力充沛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想想时光真是可怕，一转眼的工夫，就把我变得如记忆里的父亲那般模样，可我却怎么也不习惯这种角色的互换，还一直当自己是小孩子。

以前，给父亲买衣服，他总是一概回绝，试都不试！现在，不管是买鞋子还是买裤子，他都乐意去比划比划，看看合不合适。见了周围的邻居，还会大声地炫耀：看看，这是我女儿给买的，不错吧？

如今家里有一点儿破铜烂铁、废旧报纸或塑料瓶，父亲都会高高兴兴拿到收购站去卖，卖得三元五元，不再上缴母亲，装进自己的腰包，作为公开的“私房钱”。母亲说，父亲年轻时可从来不弄这些事，如今老了老了，越发像个老小孩了。

小时候的我，简直就是一块狗皮膏药，整天黏着父亲，一有机会就想着坐父亲的自行车。那时的父亲是那么的年轻，充满了青春与活力。他的后背是那样宽厚、结实，仿佛一座大山，为我遮挡着一切风风雨雨。如今，当我再次重温这种儿时的甜蜜时，内心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淡淡的酸楚：父亲真的是老了，那曾经宽厚、结实的脊背，在岁月的磨砺中也已变得不再挺拔。

看着父亲日渐增多的白发，我的心里忽然一阵酸楚——我们越来越大了，父亲越来越小了。那种感觉就像诗人云亮写的——《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

父亲老了

站在那里

像一小截地基倾斜的土墙

……父亲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像个孩子

我和父亲说话

父亲总是一个劲地点头

一时领会不出我的意思/便咧开嘴冲我傻笑……

原来，人生不过是这样的过程：你目送我成长，我目送苍老。也许有一天，你会模糊了对我的记忆，可我会一直清晰地记着你的容颜。因为有爱作证，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因为我们是今生相遇的、是这人世间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