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

自出道以来，孟尝君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端坐车中，面色铁青，紧咬牙关，对自己被逼逃亡的事实，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心中恨恨：“嬴稷小儿，胆敢如此羞辱于我。不报此仇，我田文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发怒归发怒，但在秦国的地界，任凭孟尝君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现在也只能惶惶然逃亡。

车队在门客子之的统领下，全速前进。这里离秦国边境数百里地，若一味全速奔逃，只怕走不到一半，马就要全部倒毙了。因此，每隔一个时辰，子之就让车队停止前进，歇息一刻，让马饮水进食，歇息脚力。

入夜时分，车队又一次歇息，子之和赵异来见孟尝君。子之道：“公子，凌晨时分，我们就可以赶到函谷关。函谷关入夜闭关，鸡鸣开关。关门不开，我们势必被困。若等到鸡鸣时分过关，恐怕追兵已至，这如何是好？”

孟尝君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事到时再说。我担忧的是，恐怕函谷关守将，已经收到秦王的诏令，搜查会更加严厉。伪造的文书，引起疑心就麻烦了！”

赵异道：“公子放心。此事我已有安排。出了咸阳城，我就让人潜伏在驿站附近，监视驿站情形。若有前往函谷关方向的驿卒，全部拦截，不许任何一个驿卒将信息传递出去。为保万全，沿途五个驿站，我都安排了人。”

孟尝君赞许地看着赵异，道：“先生谋事，滴水不漏。”

赵异道：“另有一事，却没有办法。秦军中有一支飞羽军，迅捷如飞，由白起统领。秦王一定会派他追击公子。前段日子，楚怀王曾经逃出咸阳，已走了一天，依旧被白起截回。我担心此事重演！”

之子道：“我们的速度，也非一般车队可比。加上魏子给我们争取的时间，应当会在白起追上来之前，到达函谷关。”

赵异道：“魏子不知道用何办法，牵制嬴矩？”

孟尝君道：“投其所好，对弈赌局。现在，白起还没有追来，说明魏子做到了。只是，怕也瞒不了多久。这个时候，追兵估计已在途中了！”

赵异道：“公子，我带人在沿途设伏，狙击白起追兵。”

孟尝君摇摇头，道：“没有必要，白起是秦军中新近崛起的将军，做事果断狠辣。我们人太少，对他不会有任何阻碍。白白牺牲，没有必要。好了，不谈了。之子，已歇了一阵子了，传令下去，点燃火烛，继续前进。”

黑暗中，一道火龙蜿蜒向前疾驰，就像是一条游动的火龙。

两个时辰之后，孟尝君终于望见了函谷关。这座天下名关，雄踞峡谷之中，月光下，像头巨兽横卧。

函谷关前，已有几支等待过关商队的营地。看到孟尝君的车队到了，有人就前来攀谈。寒暄几句后，门客问道：“我们有当紧的事，现在有没有法子通关？”

商人道：“函谷关入夜闭关，除非有紧急军务，否则绝对不会开关。不过，再等一个多时辰，鸡就叫了。到时候，正常出关就好了。你们来的正好，无需多等。我们等了一夜了。”

门客把打探的消息回来告诉孟尝君。

孟尝君道：“我有预感，白起就快到了。我们必须马上过关。大家看看，有没有办法？”

赵异道：“如今之计，只有潜入关内，挟持守将，迫令他开关放人。”

子之道：“这城高近五丈，守卫森严，谁能进去？”

赵异抬头打量了城墙一番，道：“我可以试试。”

孟尝君道：“不熟悉关内情况，就是进去了，你知道守将是谁？在哪里住？费半天劲，天也就亮了！”

赵异道：“那怎么办？就在关下坐以待毙不成？”

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不语。

此时，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众人以为追兵已至，纷纷拔刀，准备战斗。

赵异摆手道：“只有一匹马，不是追兵。”

这马来得极快，一刻钟之后，一人一马已经奔至。那马已是强弩之末，在人群前急急止步，悲嘶一声，瘫倒在地。马上摔下一人，赵异上前，一把将他拉起，见是潜伏驿站的门客赵永，却是一身驿卒打扮。

赵异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赵永急道：“快走。追兵再有半个时辰就到。”

原来，赵永受命潜伏在咸阳城外第一个驿站，下午时分，见到从咸阳城疾驰而出的驿卒。他打晕驿卒，从驿卒身上搜出秦王诏令，展开一看，诏令内容：令函谷关守将，见到齐国田文一行，全部扣留，押送回咸阳。赵永收拾停当，继续伏在附近，监视咸阳城的动静。

不久之后，他远远望见咸阳城出来一支秦军，速度奇快，往孟尝君去处追来，他料定是追兵。一急之下，心生一计。剥下驿卒的衣服，冒充驿卒，欲在追兵之前，通报孟尝君。赵永一路疾驰，途中差点被自己人给截杀。他沿途换马，也仅仅比追兵快了半个时辰。这支追兵的速度，令他遍体生寒。

孟尝君听得大惊失色，心道：莫非这次跑不掉了？

赵异见赵永一身驿卒打扮，心生一计，道：“我假冒驿卒传令，骗开城门，面见守将，借机挟持他，迫他开关放行。”

孟尝君心道，秦法严酷，被胁迫而渎职，死得更惨，秦将肯定宁死不屈。此法估计不成，但是，现在又没有其他办法了。无奈之下，孟尝君正要点头同意。忽然，一声高亢的鸡鸣声传来，在静夜中，格外震耳。

众人惊讶，循声望去，只见附近高台上，有一人正伸着脖子，仰天在学鸡叫，正是门客刘酉。刘酉立在那里，就像一只成精的公鸡，鸣叫之音，惟妙惟肖。他一声声叫着，附近偶尔也传来几声应和之声。刘酉继续鸣叫，慢慢地，函谷关内所有的雄鸡都叫了起来。群鸡争鸣，比往常尤为响亮。随着鸡鸣声，函谷关的城门“哑吱”一声，慢慢地打开了。

关前滞留的商人们，见关门大开，大家自去收拾行装，准备通关。兴奋之余，谁也没有理会为何今夜天这么黑，鸡却鸣得这么早。只有守关的士卒，心中纳闷，今夜的时辰似乎有点问题，但是，鸡鸣开关这是法令，谁也不敢耽搁。

孟尝君一行人绝处逢生，出了函谷关，人人都觉的现在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孟尝君召来刘酉，大加褒奖。刘酉也激动的语无伦次，道：“终于能为公子尽点力了，我真是非常开心。”大家想起之前对刘酉的态度，都觉得惭愧，纷纷上前与刘酉道歉。

孟尝君的车队向前走了没有多远，忽然听得远方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好像瓢泼大雨，倾倒在地上。

大家回头望，只见函谷关内，几道火龙飞速前来，眼见就要入关了。

白起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