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人间味道

父亲的眼泪

□ 马向前

最近半年,淼儿要上学,猪儿家里没人管,利星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把我的父亲和母亲接到方山帮忙照顾孩子。我从小外出求学,父亲外出打工,我与他的交集并不算太多,对父亲的记忆也都是一些残缺的片段。现在有机会了,下班回家,找个话题,和父亲聊一会天,问一些小时候的事,帮我把记忆补全。

父亲生于1949年,年轻的时候,在青藏高原当了8年的兵,也算是为祖国奉献出了最美的青春。复员后,父亲凭借在部队练就的过硬驾驶技术,开着每天早上需要喷灯烤半天才能发动的破车,在招贤镇的各个煤窑间来回奔波,勉强够我们一大家子过日子。养活五六个孩子的重担,并没有压垮父亲,反倒让父亲更加坚强。

现在回忆起来,父亲的坚强,好像我幼时就有所耳闻。

父亲小的时候,兄弟姐妹六七个,不要说吃饭,就连穿鞋子都是问题,成天起来光脚丫子跑。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父亲坚强地成长着。

有一次,父亲从黄河里耍水回家,发现身上出现了痘痘,被村里老人确认是天花,这在那个时候几乎是被判了死刑的病,仅能勉强维持温饱的家庭,面对这种病,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想喝一碗米汤的愿望,甚至都被视为是奢望,只能是躺在炕上听天由命。好在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有老天眷顾,父亲成功地与死神擦肩而过,这其中有幸运和父亲体质较好的成分,但我想与父亲内心的坚强也有一定的关系。

稍微大一些的时候,三年级的父亲被从学堂里拎了回家,跟着爷爷开始下地劳动,后来慢慢地闯荡江湖,父亲和爷爷每人挑着百十来斤的货担,渡过黄河,到对面陕西的榆林佳县跑买卖补贴家用。

那时候的父亲,估计也许是穷怕了,也许是贪玩,竟鬼使神差地背着爷爷参与赌博,直至有一次连货担都输光。后来我也问过一次父亲,打我记事起,怎么就没见过你参与赌博?是不是这件事情压根就是杜撰的?一般来说,喜欢赌博的人是很难戒掉。父亲当时好像没怎么回答我,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自己不光彩历史被人知道的羞意,也有从此金盆洗手的傲娇。

父亲就这么坚强地成长着,直到有了我们。

我有三个姐姐。我出生的时候出现了意外,一生下来就没有呼吸,来我家接生的赤脚医生也慌了神没了主意。父亲上前一看,二话没说把我嘴巴上的羊水擦了擦,就开始给我人工呼吸,挽救了我这条小命。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加上我的体质较差,父母亲对我的溺爱,在全村也是出了名的。尽管门前就是黄河,母亲从来不让我去河里耍水,生怕感冒生病。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在我小学三年级时被诊断为窦性心律不齐,现在百度一下,基本上不是个病。母亲观察我的症状,感觉和村里刚去世不久的一个中年男人的症状差不多,急得要命,到处求医,晚上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说水煮苦菜可以治我的病,第二天就熬了一大碗苦菜汤,现在想起那味道,浑身还哆嗦。那一次,一向坚强的父亲,竟然跑到院子里偷偷地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眼泪。

现在,能天天和父亲母亲在一起,也慢慢地感到他们真的老了,说话沟通还得声音高一点。不管坚强也好,脆弱也罢,父亲母亲,永远是我心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