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艺副刊

怀念我的父亲

□ 高鸿增

进入腊月二十三,是我老家春节前上坟祭祖的日子。自从父亲离开以后,这也成了我雷打不动的日程安排。无论天寒路滑,还是风狂雪暴,都阻挡不了我的脚步。

1940年,父亲出生在静乐县群山环绕的一个小山村里。1963年,父亲从忻州师范毕业后,响应国家召唤,分配到岚县教书。于是,岚县便成了父亲的第二故乡,他也一往情深地眷恋这片热土。扎根偏远山区,心系山里孩子,呕心沥血,无怨无悔,父亲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岚县的教育事业。他的为人和教书育人,时至今日依旧在乡里邻间传颂,真可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2004年,猝不及防的病魔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一眨眼,父亲远离子女,在“异国他乡”已经20年了。20年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说其漫长是无时无刻在思念父亲的日子度日如年,说其短暂是在难得的梦境里,和父亲团聚的美好时光还未享受够就被无情的起床铃声惊醒。

对父亲一生的怀念,是他一生无悔的教书育人。父亲践行“育人”在先,“教书”在后,他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倾注了毕生心血。无论在小学,还是在初中,还是在当时乡办的高中,但凡是他教书走过的山沟圪梁,现在只要走进这些地方遇到老人和他教过的学生无不交口称赞,好多老人提到我父亲时竟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父亲一生教过的学生,有不少走上了领导岗位,有的成了专业技术人才,有的成了农民企业家,也有的成了脱贫致富的引路人,可以说是“桃李芬芳”。教书生涯中的父亲家访伴随了他一生,听父亲生前不止一次说到,一个山村的孩子,早年丧母,家里兄弟姊妹多,因家境原因中途辍学,经过父亲多次上门耐心劝导,这个孩子终于重返课堂,一直勤奋好学,后来还考上了师范院校,如今早已成为吕梁一所重点中学的名师。在父亲的教书生涯中,对差等生常常给“开小灶”、吃“偏饭”,总是不厌其烦,苦口婆心,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是因势利导,循循善诱,给予细致入微的关心鼓励,真可以说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是父亲毕其一生教育思想的灵魂,他一生都在遵循着,一生都在践行着。

对父亲一生的怀念,是他的感恩戴德、情深义重。父亲也是我的初中老师,他既是严师又是慈父,他对爷爷奶奶的孝道和尊老爱幼的点点滴滴,镌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父亲主张言传身教,常说身教重于言教。父亲忠义耿直、有良心、守道义、懂感恩、知回报的基因完全遗传给了子女。在我们幼小的记忆里,在那物质极其贫乏的年代,农村不少人还在温饱问题上犯愁,爷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大的心病依然是放心不下叔叔已经大龄还没有成家,此情此景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此后,父母过日子愈加节衣缩食,好不容易靠东拼西借才给叔叔凑够彩礼完成了婚姻大事。可想而知,在当时仅仅依靠父亲一人微薄的工资,既要养家糊口,还要帮助叔叔成家,谈何容易才完成了爷爷的遗愿。我也第一次在幼小的年纪,就朦胧懂得了长兄如父的含义。

说起我的毑爷家,毑爷因心脑血管疾病过世也早,临终前我的小舅还没有成家,这也成了我毑婆整天念念不休的牵挂。可在当时,我家和姨夫家也是在温饱线上徘徊,父亲便和姨夫一起,筹措齐了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可观的彩礼,然后不辞路途遥远给我小舅上门提亲成婚。

往事如烟,都已渐行渐远,唯独这两件事情在我的记忆深处长期驻足停留,时不时会浮现在我的脑际。

对父亲一生的怀念,是他的克勤克俭、持家有道。我老爷爷在世的时候,虽然处于积贫积弱的年代,但我家还是方圆十里八村享有名气的好主户,日子过得可以说还算是殷实。后来,在论成分时被划为“富农”,经过“土改”,家境便一落千丈,爷爷出去种地,饥饿过度导致昏厥被人搀扶回家。父亲自幼遭遇了常人难以遭受的苦难,读初中时完全靠勤工俭学,特殊的经历铸就了他不怕困难、无畏风雨的坚毅品格。父亲的“肯吃苦,能耐劳”的顽强基因,也毫无保留地传承了子女,这也算是父亲给予了子女战胜艰难险阻的一笔宝贵精神财富。“勤劳俭朴”是父亲一生坚守的“主旋律”。

八十年代后期,父亲作为小学校长被岚县教育局选派去清华大学附属小学观摩学习。第一次要去首都北京了,别提父亲有多兴奋,真实是叫彻夜难眠。就在临行前,同事和家人都纷纷劝说要换件像样的新衣服,替换下磨损陈旧的旧衣服,可父亲执意拒绝,表现出了一生的“倔强”和对自己的吝啬,终究还是将他的旧衣服洗了洗重新穿在了身上。即便在逢年过节,父亲也是旧衣服实在是磨损得不能再穿了,在母亲和家人的不懈坚持下,才会勉为其难地换上新衣服,直至现在我脑海中留存地对父亲穿戴的记忆,一直是一件早已褪色的中山装。在父亲的心中,装的永远是家人、孩子和亲人,唯独没有他自己,每当别人遇到困难他总是第一时间伸手去帮忙,毫不迟疑,乐在其中,“乐善好施”成了我们家族代代传承、生生不息的朴实家风。

父爱如山,母恩似海。有一种爱它叫父爱,博大而深沉,叫我永生不忘。如今往事远了,模糊了,我却永远也无法忘掉我那绝无仅有的慈母般的父爱。人世间,有一种奢侈叫作能够再叫一声父亲,而我却只能在坟头里,只能在梦境里……无尽的哀思,愿化作对已故亲人思念长河中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