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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

□ 李牧

2020年06月28日 10:34:01 编辑:

屈原是楚国王族,芈姓屈氏,名平,字原。

有些人,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屈原正是这样。他意气风发,20岁出头,就与楚怀王君臣和谐,官做到左徒,相当于其他诸侯国的相国。楚怀王对屈原是真关爱、真信任,楚国对内对外的全部大事,都由屈原主持。

屈原对外,坚持“合纵”。对内,推进改革变法。在楚怀王的支持下,改革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也触动了某些集团的利益,遭到了攻击和破坏。比如靳尚、子兰等贵族,都对屈原颇有成见。这些人逮着机会,就在楚怀王面前说屈原的坏话。

有一次,楚怀王让屈原负责起草政令,靳尚就想加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例规定。屈原当然严词拒绝。靳尚马上跑到楚怀王那里,说,屈原太狂妄了,他起草政令不听任何人的意见,还对人说,这些事情只有他最懂,就是大王您,也要听他的。

诸如此类的小报告听多了,楚怀王肯定不高兴,与屈原就越来越疏远。慢慢地,屈原的权力就受到限制,他的话也越来越不顶用。最后,干脆时不时被派到诸侯国去学习考察。国家的权力核心圈,逐渐就没有了屈原的位置。

屈原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也不懂得去与楚怀王联络联络感情,看到什么事情,依然是秉公直言,惹得大家越发看着他就烦。于是就随便找些理由,把他流放到偏僻贫穷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政治的风风雨雨,四季轮回是常态,一时的起伏,算不了什么。但是屈原的政治生命,就此了结。他的政治黄金时代结束了,但是谁都不知道,屈原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使命、真正的黄金时代才刚刚拉开大幕。

我想,如果,让屈原一直志得意满,无非就是楚国强盛起来,历史上留下一位成功的名臣屈原。可是这样的名臣,中国历史上一抓一大把,缺三五个没什么大碍。但是,缺了即将写下《离骚》的屈原,中国文化,将不知又是何等模样。

屈原的后半生就是在流放,从一个偏远地方到另一个更偏远的地方,一直往下走,看不到尽头,新的一天都是屈原余生中最好的一天。他没有事情可干,他的耳边传来的都是坏消息:

一天,楚国又被秦国抢了几个城池;

一天,楚国又被秦国占了几块地;

一天,楚怀王被秦国扣留了;

一天,楚怀王客死秦国;

一天,楚国新军10万人,战败殉国;

一天,郢都被秦军攻占,王室仓皇北逃……

屈原被这些消息折磨的没有人样了。他的精气神也在无边的伤痛中,全部酝酿成为注定要辉煌几千年的离骚、天问、九歌、九章。这等何其美妙的篇章呀!

不需要修辞考量,不需要殚精竭虑,不需要谋篇布局,这些都是凡人的伎俩,天籁之音何须如此!“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他在恍惚之中,把自己心中淤积的愤怒、高傲、不屑、理想、怀念、委屈等等万千情绪,就那么铺天盖地、浩渺无边无际……

他要问天,问地,问神灵,问风雨雷电,问草木万物,问自己,问过往,问将来,问所有的一切,“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他也不需要谁来回答,也没谁能回答了他。

终于,他的精气神,全部化作文字留在了世间,他还不知道,从那天开始,他的哀伤,他的追问,他的理想,他的自由……将如星空中的银河一般,注入无数中国人的灵魂。

终于,他沉静了。他要给这个世界的,都已经留下。他自己,只剩下苍老、伛偻的身躯,在汨罗江畔徘徊。

江边有位渔夫常常见到他,这一天,渔夫就问他,什么事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呢?他说,这个世道啊,浑浊一片,而我是一股清流。所有的世人啊,都喝醉了酒,浑浑噩噩,只有我是清醒的。

渔夫笑了,聪明的人,发现世道浑浊,他也会与之俱进退;如果所有的人都喝醉了,他也一定要把自己灌醉。这样,才可以开心快乐,健康无忧。何况,你凭什么认为,大家都不对,只有你对呢?

他说,我就是知道,我对。你的道理我清楚,但我宁可把自己投入这江中,喂了鱼虾,也不肯同流合污。渔夫叹了口气,扛着钓竿唱着小调走远了。

此刻,假如我告诉屈原,离骚,天问、九歌、九章,即将成为中华文明一座前所未有、取之不尽的宝库。那么,一国的兴衰,一人的荣辱,在此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看到,屈原站了好久好久,终于,在岸边,找了块光洁的石头,抱在怀中,一步一步走进了汨罗江……